长久以来,别看文人士大夫填词受到限制,但不妨碍他们去听、去欣赏、去享受。自己填词要偷偷摸摸的,听唱新曲却不必顾忌,可以大张旗鼓公开地进行,尤其是现在。
这不,位于皇城西边的蕲王府就正在策划着一场别开生面的祝寿家宴。
“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家母老人家八十华诞,这之前还有个重阳节,你们说说怎么办得隆重些。”
“王爷,小的以为大操大办肯定是要的,但还是要增加点儿新的东西。听说祁家铺子的烟火又出了许多新花样,寿诞之日当晚办个焰火晚会,保准太夫人高兴,王府也风光。只是燃放熖火要报开封府备案。”
“退一边去,回回都是这一套,你们就不能有点儿新鲜玩意儿?老夫人眼神本就不好,又不喜欢呱噪。你没长脑子?前两年放了焰火,就惹得老人家不高兴。你是存心让下人高兴,老人家心烦。蕲王府又不是施粥的,白便宜了周围那些平头百姓。程管家,这是你的份内之事,你想过没有?”
“王爷,这么大的事我怎能不挂在心上,这些天我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把寿诞办得新颖别致,讨老夫人开心。我是这么想的,老夫人不喜欢闹哄哄,可是喜欢热闹,爱看看跳舞听听曲子。如今刚刚流行不久的新曲,老夫人一定爱听。可是咱府上的伎乐班子有点儿差强人意,无论如何也要增加几个新面孔,添几支新词新曲。”
王爷点点头,捋着胡须说:“嗯,点子不错,只是新曲难求啊。”
程管家见主人听得认真,有点眉飞色舞,“依小人拙见,咱们在相国寺广场上搭个台子,悬赏找寻会唱新曲的姑娘,顺带着要是能把那个神秘的填词人找来,来府上当场填词度曲,管保老夫人高兴……,”程管家为自己突发奇想的主意得意忘形,险些在“高兴”后面加上“坏了”两字。
“哈,这个主意不错,有新意。你们几个下去一起谋划谋划,商量定了再来回话。填词人?重赏之下不怕他不现身。”
皇城北面的大片民居低矮、稠密、破败,这里的街巷狭窄,不规则,到处坑坑洼洼的满是泥泞,与皇城东、南、西三面的成片成片的青砖大瓦的民宅、官邸差着天上地下。
城北这边住的几乎都是平头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忧心的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开封城富人虽多,可是像这样的穷人也还不少,太阳一落山,整片北城就黑灯瞎火,没有多少人家舍得熬油费蜡。一天的辛苦劳作,半饱不饱的粗茶淡饭,黑灯后的短暂欢愉,日复一日地重复着。
“你可醒过来啦,睡了一天两夜了。起来,喝口粥吧。”女人温柔地看着半躺半坐在炕上的青年,一个衣衫不整,很俊朗的青年,只是面容憔悴。
“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儿?”
“你呀,前天晚上昏倒在我家门口了,幸亏我半夜出去倒水,我再差劲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是受了寒,肚里又没食昏倒的,还满身的酒气,是不是空腹喝酒啦?你这是糟蹋自己。”
“多谢大姐了,你看到我身上有个小包袱吗?”
“没看见,你就这一身衣服,吐得满身都是,我把它洗干净了,还在那晾着。”
“那就不知丢到哪儿去了,里边还有几两银子,算了,以后再报答你吧。”说话倒是很豪爽,毫不做作。身上分文没有,几两银子丢了也不放在心上,谁知道真的假的?但愿别是个说大话使小钱,蒙吃蒙喝的主。
“得了吧,什么报答不报答的,这点儿小事。”
“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在下记心里了。我想起来了,那天酒喝得太多了,又没怎么吃东西。出了酒店,我记得东游西逛了好长时间,一开始走街串巷的还明白,后来越走巷子越窄,之后就晕头转向什么都不知道了。多亏你帮了我,就这天虽不太冷,睡在外面一宿也得冻坏喽。”
“我帮帮你这倒没什么,你出来这么久,家里人不急坏了?”
“我是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大恩不言谢,”他抬眼打量四周,看看屋内环境,室内极其简陋,只有这爿土炕和一个半高不矮的破厨柜,还有一根柜腿是坏的,垫了半块砖。
心里方要暗自叹息,却发现土壁上挂着一把琵琶,微弱光线下莹润光泽,显见是一张好琴,非是寻常之物,他问道:“这琵琶是你的?你会弹琵琶?”
“是我的,过去的一切也就剩这把琵琶了。等你好些时,弹给你听。”
琵琶挂在墙上,与这屋内环境相比,说协调吧,高雅、高贵与寒室不衬;说不协调吧,挂在那里又与这墙壁、女人浑然一体,一点儿也不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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