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乘风悚然惊醒，接连问道：“先生，不知受诫留名又是什么意思？”
能让费智专门强调与自己有关的，必定不是寻常小事，他不敢轻忽。
“这是混元祖师留下的规矩。”饶是如此强调，费智依然怕他不知轻重，又正色道：“受诫是指内门弟子在得授宗门正法时，要同时向祖师立誓，约束道心。留名则是指内门弟子在祖师堂以心血纂刻姓名，以便宗门随时掌握自身安危，以防外出时身遭不测。”
留下姓名就能防止不测？
李乘风哪里会信，充其量是在弟子遇害后，宗门能循迹报仇，让凶手加倍奉还罢了。
此刻费智有意按下不表，他也权当不知，只是对其反复强调的“内门弟子”有些好奇，便继续提问。“先生，为何都是内门弟子，外门弟子呢？”
“外门弟子得蒙祖师开恩，能留在万仙谷内积攒修行资粮，但是不入门墙，不传正法。”
考虑到李隼也是外门弟子，费智说的有些委婉。
言下之意，外门弟子不过是名头好听，实际上就是混元宗施舍的打杂帮闲，不用受诫留名，算不得宗门之人。
李乘风听懂了其中深意，心中稍替李隼感到惋惜。
若不是年轻时行差踏错，又或者出身宗族世家，隼叔多半能真正进入宗门，而不是屈居外门、筑基无望。
念头一闪而逝，他很快边收拾好思绪，专心听费智介绍。
“执法殿掌管宗门法规，负责对内惩处不法、肃清妖魔，是宗门唯一有执法权力的机构。换而言之，在万仙谷，只有执法殿的人有资格动用武力。”
正说着，费智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又显得有些疲懒。
“护法殿保卫宗门安全，负责对外征讨不服、扫清敌氛，统一调用五脉道兵和征战法器，昔年是好大的威风。这几年宗门休养生息、未动干戈，哼，倒让他们一个个落得清闲。”
李乘风不清楚他跟齐林之间的故事，自然弄不懂其间突然变化的情绪，但上三殿的权柄在源星都有对应，他只是稍作了解，心中便有了概念。
传法殿包含了资料库、基因库，执法殿融合了内卫局、警察局，护法殿兼备了军部、军火库。
诸多紧要在手，也难怪上三殿高高在上，传承法脉、攘外安内，确实构成了宗门根基，也只能由元婴真君把持。
“上三殿以下，最紧要的当属执役殿。”
费智所言让李乘风心里一紧。
先前他就拿执役殿的差事来施压，此时重提，难道是终于要见真章了吗？
“执役殿分配宗门役务，负责监察考评弟子们完成宗门役务的情况。一般来说，练气弟子要一年执一役，筑基弟子每两年就要执一役，金丹弟子则是满五年才执一役。”
一年执一役……
内怀隐忧，李乘风继续问：“先生，什么是役务啊？”
“采药、猎兽、垦田、护林、追逃、镇守，凡宗门所需、无事不做，凡宗主所令、无人能违。”
这番介绍，费智说的掷地有声，可听在李乘风耳中，心里却凉了半截。
哪怕已经做了些思想准备，但他还是难以想象。这哪里是什么执役殿，分别就是劳改院！
宗门里练气弟子一年一役，筑基弟子两年一役，金丹弟子五年一役，且不说能力与役务是否匹配，只众多宗门弟子年复一年的劳碌奔波，就与他想象中，霁月光风、不萦于怀的求道形象大相径庭。
怕自己又闹出乌龙，他又赶忙追问道：“先生，这么多役务，弟子们完成后有什么报酬吗？”
“报酬？”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费智满脸奇怪地看着他说：“身为宗门弟子，为宗门出力天经地义，尽本分的事情，还要什么报酬？”
“啊？”
不可思议地摸了摸耳朵。李乘风实在没想到，这山海界的宗门修士竟然比源星的打工人更为凄惨，享受着比九九六更进一步的福报——白干！
宗门都已经给你提供珍贵的工作了，你怎么还好意思要报酬？
一想到自己都两世为人了，却依然逃不过成为社畜的命运，甚至连报酬都混掉了，李乘风眼前一黑，只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倒是一旁的费智完全搞不明白，他为何对这天经地义的役务如此激动，但想到他见识不广，偏偏素有主见，还是耐着性子安抚。
“宗门庇佑弟子，传授修行法门，弟子报效宗门，承担劳役事务，这是放之天下皆准的道理，各宗各派莫不如是。”
最后，费智还强调道：“能为宗门执役，可是多少散修求而不得的机会。”
完了……
刚才已经凉了半截的心，此刻终于彻底冻透。
李乘风哪还不明白，在这个人伟力遮天蔽日的山海界中，压根没有劳动革命的机会。
毕竟，在这个牛马如云，卷王无数的世界里，作为个体被替代的成本近乎于零，没有丝毫的议价空间。
只有修为才是一切……
想到练气、筑基和金丹修士执役的区别，李乘风透过宗门规则，又一次感受到山海界最赤裸裸的真理。
事关未来，李乘风不敢马虎，接着问：“先生，报效宗门固然应当，但若没有报酬，那弟子们的修行资粮从哪里来呢？”
“要么领家族供奉，要么听五脉调配，若是在十殿里担任了职司，宗门也会发一笔薪俸。”
原来如此！
费智的话让李乘风眼前一亮。
他先前还有所疑虑，何以历任宗主能靠十殿来平衡五脉博弈，现在看来正是靠这薪俸诱惑。
念及宗主派系从后混元祖师时代的有名无实，到现在能与五脉势力分庭抗礼，李乘风不得不感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得不佩服钞能力的作用。
然而，费智并未言尽于此。
“除此之外，想要修行资粮就只能靠自己。天生万物，任尔自取。”
带着几分随意，他嘴角微翘，直接地说：“无主之物自然是有德者居之，有主之物么，就各凭手段了。”
说得虽然轻巧，但对李乘风而言，却无异于是当头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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旸谷者，五绝地之一也，相传乃道祖成道之地。其深不知何所远，阔不知何其宽，外有狭径相连，内有绝灵雾险，实非生灵久居之地。
道祖仁爱众生，何以成道之地不近人乎？——《山海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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