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殿则与五脉不同,最初甚至仅有万仙殿一殿,只是混元祖师用来召集五脉议事的场所。经过历代宗主的增设补充,十殿才得以形成了如今的规模。”
谈到此处,费智的语气稍有振奋,但很快又低沉了下去。
“与峰主之位不同,殿主之位一般是由宗主直接任命。但除万仙殿之外,只有上三殿殿主是元婴真君,其余下六殿殿主都是金丹真人。”
李乘风哪里还不明白,相较于形同割据的五脉势力,十殿算得上是历代宗主经营的基本盘,也难怪身为宗主侍童的费智有所偏向。
“对了,除齐殿主以外,现任传法、执法殿主都不是专职,分别由长生峰主和无回峰主兼任。”
说罢,费智神情有些黯然。
想那混元祖师振臂一呼,网罗南域群英,宗门诸多元婴真君各显其能,为争得殿主、峰主尊位闹得沸反盈天,岂会有兼任之理?
若是宗门先贤看到后人凋零至此,也不知将会是何等心情。
回过神来,看到李乘风仍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费智只得按下心中唏嘘,接着介绍:“至于八显赫,指的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八个现今宗门内最为强盛的世家。”
“一般来说,若不是破境无望,我辈修士大多不愿过早地留下血脉,平添因果不说,牵肠挂肚之下,难免影响自身修业。”
费智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李乘风。
“不过若是留下了血脉,还能开枝散叶成了气候,便可称之为修行家族。倘若子孙有福,诞生了金丹真人,则可更进一步,称之为金丹宗族。只有那族中供养过元婴真君的,方可称为元婴世家。”
修行家族、金丹宗族、元婴世家……
李乘风这边正在思虑与钱、孙两家的瓜葛,突然感受到他眼神里传出的异样,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打了个寒颤。
“哈哈哈,身为祖师弟子,不必担心被人抓去配种,不过世家里多的是情投意合的手段,防不防得住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言及此处,费智意味深长地说:“铁打的五脉、流水的世家。哪怕元婴真君寿逾千年、威风不坠,但终究也会雨打风吹去。目前这八显赫里,只有王、吴、孙三家仍有元婴真君。”
王家、吴家、孙家……
李乘风心里浮起一片阴霾。
不知不觉间,他对这三家都有所耳闻,因为冯无恤的缘故,甚至还与孙家结了梁子。
“王家老祖象山真君,不问世事已经闭关多年,族长辉耀真君执掌祝融峰。吴家族长千渊真君兼任传法殿主和长生峰主。孙家族长伯均真君执掌息壤峰。”
看了他一眼,费智刻意介绍道:“至于赵钱李周郑等五家嘛,要么在下六殿盘踞,要么经营五脉产业,也都是宗门里举足轻重的势力。例如那庶务殿殿主,就姓钱。”
姓钱,钱万里的钱。
李乘风咀嚼着他话里话外传达的意思。
看来,他已经明白了先前借势钱家的举动,虽一时半会未必弄得清目的,但不妨碍拿话来点自己。
又是谈危机,又是讲内情,又是点过去,费智这重重保险下,到底是想要什么?
李乘风打定主意,不管他准备的是什么糖衣炮弹,都得先把糖衣吃尽。
不过,听他说了这么多,总算是对宗门内部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虽然还不知道在山海界里算不算常见,但从李乘风的视角来看,这混元宗还真是不折不扣的奇葩。
如费智言谈属实,那混元宗虽然披着宗门的外衣在南域呼风唤雨,但五千年来其本质却并未大改,仍是最初那套修士联盟的骨架。
想当年天地骤变,天南海北的人类修士不远万里,被迫到南域这不毛之地挣扎求生,一边相互倾轧,一边对抗异族,活脱脱纯是一个大逃杀的基调。
没曾想天降猛男,出了一位混元祖师,硬是凭借人格魅力将一盘散沙捏在了一起,后来更是成就纯阳,以尊者之威带领宗门更加壮大。
但成也混元,败也混元。
混元祖师的人品,让他并没有把混元宗变成宗主权威无匹的一言堂。
毕竟,当年能来南域开拓的修士里鲜有软柿子,哪怕面对混元祖师,也敢于结成五脉自保。
你成就纯阳确实厉害,没人能打得过你。可服归服,你别想对我们呼来喝去,尤其关系到资粮分配,你纯阳尊者再厉害,总不能把我们都杀光吧?
于是,混元祖师便设了万仙殿,立了众议票决的规矩,既是因为他为人磊落,惯行王道,也是为了让五脉心服口服,这才软硬兼施地予以制衡。
拥有绝对暴力而不用,是一种智慧。
没有绝对暴力又想用,是一种煎熬。
混元祖师之后的宗主们,没了纯阳尊者的硬实力,只能借着他留下的规矩,继续在软刀子上下功夫。
十殿应运而生。
归根结底,混元宗还是一个整体,平日里再怎么斗,只要不散伙,总还是要坐下来一起分蛋糕的。
当然,千载悠悠从容过,散伙风波也不是没有,但总的来说,混元五脉还是紧紧抱在一起的。
可兄弟之间尚有阋墙之患,更何况原本就理念不同的五脉呢?
他们既然硬气到连纯阳尊者都不服,又怎么会服从实力相当的其他四脉?
面对混元祖师无可匹敌的压力,他们固然能团结一心,共同抗争,可一旦宗主变弱,外部施加的压力变小,他们之间就总有分不均的蛋糕,算不完的烂账。
都不用刻意挑拨,他们自己就能打出真火,再也没能重现当年团结一致,勇斗纯阳的场面。
第四任宗主就敏锐地抓住了五脉嫌隙,先是打着延续宗门传承的旗号,提议成立传法殿、执法殿和护法殿,分别赋予实务权柄。
面对新出炉的三块蛋糕,五脉各自心思杂乱不说,内里也爆发出更多矛盾,相互争抢之下,惹来好大纷争。
此消彼长之下,宗主权力更加稳固,随后又不断将蛋糕做大,先后成立了执役殿、炼器殿、丹药殿、符箓殿、化生殿和庶务殿等下六殿,从各脉中选拔弟子,处理宗门大小事务。
而无形之中,五脉共同瞄向宗主的目光就被分散瓦解了。
至此以后,宗主与五脉这才勉强称得上是旗鼓相当的两方势力。
一方有大义名分,超然物外之余,又可适时下场、居中调和;一方有深厚实力,但相互牵扯,缺乏凝聚。
在纷繁复杂的南域中,双方始终斗而不破,以十殿权柄为角斗场,开展了这场延续千年的权力博弈。
而李乘风,正是一脚踏进了漩涡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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