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医的官帽歪斜着,露出花白的发根,战战兢兢地开口:“依下官看,当用……当用三钱紫河车,佐以……”

“错了。”江瑾安将手中的奏折置于烛火之上,火苗瞬间舔舐而上,卷过了祁王的私印,“本官最喜哑药。”

徐太医抬头,窗柩外雷电闪过,映得江瑾安侧脸忽明忽暗。

哪里是什么人,分明是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阎罗!

江瑾安眸沉似水,“徐太医今日出了这御书房,可知脉案该如何写?”

徐太医张了张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自是……为都尉大人请脉。大人忧思过度,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

江瑾安将那份奏折烧了个干净,连灰烬都倒入了御花园的荷花池中。

池水碧绿如玉,几尾锦鲤争相抢食落下的灰烬,搅动起一圈圈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这池子养过前朝贵妃最爱的红莲,也溺毙过密谋逼宫的御史大夫,如今倒成了皇家秘密的坟冢。

他神色漠然地搓了搓指尖沾染的灰烬,转身回到惠帝榻前,又静守了一个时辰。

惠帝额角沁着虚汗,眼皮下眼珠不住颤动,江瑾安从铜盆里捞起一方湿帕子,细细绞干后搭在帝王额角,浸过药汁的帕子很快又凝满汗珠。

“咳……”榻上传来微弱响动,惠帝抬起手覆在额头的帕子上,方才还如缟素的面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一丝血色,“这些年……你也学会跟朕耍心眼了。”

他声音仍透着虚弱,却又染上了笑意。

江瑾安动作未停,为惠帝换上了琉璃枕,又将滑落的锦被往上提了半寸,“陛下说笑,臣不过效仿陛下当年,断尾求生罢了。”

冰凉的琉璃枕触到惠帝后颈,他想起江瑾安十三岁那年,他也是这样垂着眼眸,递去腰牌,说要教这小少年杀人不见血的本事。

如今,这小少年终究是长大了,成了他最信任的人,也成了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惠帝突然出声,尾音拖得绵长,“退下吧,朕还死不了。”

出了御书房,李德禄颠颠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大人,这是徐太医开的方子,您快趁热喝了吧。”

江瑾安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药汁入喉似吞了团火炭,苦涩的味道在口中炸开,顺着喉咙一路烧进胃里。

他将空碗递还给李德禄,语气淡淡,“有劳公公了。”

“瞧您说的,这都是咱家该做的。”李德禄袖中滑出个油纸包递到江瑾安面前,里面装着几颗蜜饯,“徐太医说这方子最是养气安神,您吃颗蜜饯压一压。”

江瑾安没有接,走过长廊时无意识地按了按腰间的玉带,都尉司的腰牌冰冷坚硬,硌得掌心隐隐作痛。

更鼓声遥遥传来,他脚尖一转,往诏狱方向去——不知楚湘灵可辨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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