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思齐十五年九月初十寅时
凡事别争别抢,吃亏就是占便宜,是宫里许多下人们,代代相传留下来的求生智慧。
事实上,这也是宫里许多王侯将相的生存哲学。
顺子就曾经告诉玉翠:
“我在廷议的时候,偷偷留意过首辅大人,觉得他的活法,跟我们挺像的,都是吃点亏没关系。”
顺子还更进一步解释他的心得:
“首辅大人就是愿意吃亏,所以大家都喜欢跟他打交道,官自然愈做愈大,这不就是吃亏乃占便宜吗?”
玉翠点头称是;她留意到后宫里的妃嫔们,很多也是如此活着。
特别是皇后娘娘,即使已是宠冠六宫,同样深谙吃亏就是占便宜之道。
她若不愿意吃亏,皇上哪来那么多的妃嫔?后宫又哪来这么些年的安宁?
皇上又怎会在她过世后,仍执意将她的儿子立为太子?
吃亏就是占便宜,你愈相信它,就愈能有福气。
“皇上呢?”
金珍刚进宫时,曾这么天真地问着。
“皇上也要吃亏,然后让别人占便宜吗?”
当时,玉翠轻抚着她的头说:
“当然啊!太平公主被嫁去大漠和亲时,皇上可是跟她抱着头痛哭呢!”
金珍睁大了眼睛,似乎也能体会公主嫁去北境的凄苦。
玉翠轻柔地继续说道:
“天下没有一个父母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去那苦寒之地,给蛮夷当妻子,皇上这亏吃大了。”
金珍似懂非懂。
玉翠则是十分清楚当中的得失。
女儿一生的幸福,断送在自己手上,皇上也只能抱着她痛哭而已。
皇上占尽了天下人的便宜,自然也得吃这天下最大的亏。
玉翠自进宫就被如此教导。
她幼小的心灵早已被烙下了:是人都得要懂吃亏的印记。
你愿意吃的亏愈大,将来能占的便宜也会愈大。
现在换她将这套传授给金珍。
别甚么事都要抢在最前头、非得站在C位、拿最大那份不可,否则伴随你的将只会有背叛、恐惧跟孤独。
做人不想吃亏?不懂得吃亏就是占便宜的道理?
那妳要小心了,很多福分将永远轮不到妳头上。
玉翠对金珍谆谆教诲。
由于宫里严禁下人拉帮结派,不准有所谓的师徒关系,所以,金珍就只唤玉翠姑姑;但下人之间都知道,所谓的姑姑,就是师父。
玉翠教给金珍最重要的就是:做人别只知道往那最耀眼的地方站;而要懂得韬光养晦,尽量朝那不起眼、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去站。
这样才能长长久久。
所以,当皇上五十岁生辰,宫里要盛大举办寿宴时,所有人都抢着要去参加选秀,争取到金銮殿上菜的机会,好一睹我朝的盛世风华。
但金珍自打幼时进宫,就被玉翠教导:此时应该自愿留下来洗菜,做那没有人愿意做的事才对。
因为从现在看,这样做好像吃亏了,但等将来再回头看时,却可能发现自己其实是占便宜了。
得与失不仅要看当下,更要看长远。
盖棺论定、盖棺论定,无论甚么事,只有等人闭上眼、入了土,才能论断它的得失、功过、成败。
一时的吃亏,不算甚么!
玉翠并不断以自身经历强化金珍的信念。
真的,不骗人!
“幸福就跟那雪花似地,不仅会落在人世间最亮的地方,也会降在那最黑的角落。”
玉翠指证历历。
十五年前的中秋夜,所有人都抢着要去跟皇后娘娘赏月、看烟火,只有自己愿意留下来清洗饭后的锅碗,结果遇见了顺子。
顺子也是因为过节,没人要去廷议当记录,才轮到他,结果被皇上遣来尚膳司找吃食,也才能遇见自己。
二人都是因为愿意做别人不愿做的事,方才有机会相遇相知相惜、结成连理。
“所以大家都去赏月、看烟火了,碗盘只留给妳一个人洗,就一定是坏事?就只会有悲惨而已?”
玉翠望了望星空,然后接着说:
“我看未必!”
金珍闻言后,在她那犹带有些许稚嫩的脸庞,绽放出了纯真甜美的笑容。
她也把头抬起,望向那尚未天明的夜空,眼神充满了希望。
看来玉翠教得很好,金珍似乎已真心相信:即使在那最腐臭不堪的烂泥里,也能长出全世界最漂亮的花来。
就在二人洋溢着喜悦,感觉幸福随时可能降临的同时……
长和宫突然传出慑人的鸣金声……
玉翠与金珍原本还不以为意,但仔细一听,发现鸣金声有其规律,三声后一停,然后再三声,如此周而复始。
金珍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难道这就是天有不测风云,她有点不知所措地问:
“姑姑,这是怎么了?”
宫内的太监、宫女其实都受过训练,知道这是皇族有人出事的示警,只是太过突然,没料到会真的遇到,所以年纪轻的金珍,难免脑袋轰的一声,知道大事不好,但却也说不出到底怎么了?
玉翠毕竟年长许多,遇事较能冷静,她瞬间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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