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庞巾儒亦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腰背似有些岣嵝,这位位极人臣的老太傅也是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了。

建和帝已经收起了愤怒的神色,他指向萧则瑱嘶声道:“还有就一次性说完。”

“第四罪,并州黑矿内干活的奴隶有一半皆是韩元槊的下属从各地掳掠的普通百姓,黑矿如人间炼狱般惨不忍睹,方圆百里村落皆被掳掠殆尽,此等残害无辜百姓的手段人神愤然。”萧则瑱望着建和帝,胸中气势不减,一刻不停地道:“第五罪,赵卓之子赵观云、雁门关副都督秦武城幺女秦善莹皆被捉入黑矿内五年,韩元槊瞒下此事。五年前,曾氏之子曾清山于抱鹿山后崖石碑林无意听闻庞家姐弟谈论赵家军被诬陷过程而惨遭发现,曾氏一门皆被屠戮,庞巾儒包庇子女!”

“五条大罪,桩桩件件皆有相关人证和证词,臣所述绝无半分虚言。臣自并州回京途中,日夜赶马,不敢闭眼,就怕这千万条枉死的怨灵入梦来,臣愧疚至极不得不告到御前!还望陛下明晰冤情,彻查,以安忠魂枯骨,以正社稷纲常!”

萧则瑱眸中仍旧清明,却多了一丝水润,他展袖拜倒,额头触地。

三殿下供述的罪名实在是令人震撼,若是事实,但凡有一丝良知和是非观的人,多少都会被激起一些悲愤之情。

何况殿中有一部分人早已看不惯庞老太傅,乐意看他下台。

还有一部分人,特别是武将不免升起对赵家军的共情,不知哪天,他们也或将死于战场或将死于自己人之手,如何不悲。

也许正如古语言,人之一生,福祸相依,大福大祸将至时,皆会有天兆的出现。

庞府里的公鸡从子时起打鸣直至庞巾儒离府都未停下。

出府的那刻,他的左眼皮突如其来地跳起来,突突地一刻未停直到那参劾落进耳中,跳动才渐停下来。

每一下跳动都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酥麻感,从眼角落下,蔓延至整个眼眶。

庞巾儒曾试图抬起一根手指按在眼皮上,那跳动便如同一尾振翅的蝶翼,通过他的手指让他的心泛起涟漪,最终似是不舍般放下了手,任其震颤。

他其实是个信命的人,离府前,在鸡鸣四起的院子里,他吩咐了庞寻,今日城门一开,无论如何要将庞飞燕带到相州去。

小女儿天真又善良,原本应该在正月十六送走她,可是她于傍晚又跑了回来。

口中声声喊着父亲,泪如雨下,不舍老父独自一人留在京城。

人老了便会心软,庞巾儒听得高堂御座上的帝王问:“庞卿可有话辩解?”

庞巾儒颤颤巍巍地双膝跪地,以额触地,呼道:“老臣辨无可辨,听从陛下圣裁。”

建和帝的目光掠过殿中众人,他问:“众卿以为何?”

在满殿得沸腾哗然中,临安侯陈永伍第一个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臣出自并州雁门关,与燕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三殿下所言句句有理,又有人证和证词,可见并非狂言乱语,若不彻查不足以安朝局民心。请陛下准其所奏,将御史台所奏联合彻查真相,以彰显陛下贤明圣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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