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电话对面叹了一口气,说:“你尽快回来,还没结束呢,晚上还有其他亲戚朋友要来。”
蔸娘嗯声应下,心里想着,可是她有没有在场似乎都和她没有关系啊。
乡下的庆祝仪式大同小异,蔸娘在鞭炮和人群吵闹的声音中觉得头晕脑胀,又好想睡觉。她依然按照习惯,去找个安静点的角落待着。但是现在屏风的后面有人先占了位置,蔸娘看见人影和小声的说话声音,打算转头就走。
可刚刚走出一步,却听清了是母亲的声音:“你现在是过得很好,但是你以前没上位时候的样子我见过的,要是我非不留你你都有可能活不下来。”
蔸娘皱了皱眉头,贴墙站着听,这些话不像是母亲会说的话,她感到好奇,也好奇站在里面她看不见的人是谁,会让母亲说出这样不给面子的话。
“但我没死。你有敌意、抵触,我都理解,我会照单全收,不过我承诺我只是想还人情。”蔸娘听到之后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那是林嘉文的声音。
“还人情就离她远一点!”母亲厉声说道。
林嘉文是沉默不语,似乎在做出某种妥协,但又不能说出蔸娘已经是行业里的孩子的事实。
最后谈话的结果以母亲气冲冲离开作为结尾。蔸娘躲在墙角大气不敢出。她隐隐约约在他们的对话结束之后,听到林嘉文的叹气,很轻很轻。声音没了一阵,她才敢冒出头来,却跟正好跟走出来的林嘉文迎面对上。
蔸娘眨巴着眼睛,极力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但张了张嘴,她也许可以在父母面前娴熟地说一些欲盖弥彰的谎话,但是这个能力一到林嘉文面前就毫无作用了。于是她只好一脸的尴尬,手攥着自己的衣角。
林嘉文本来脸上冷冷的,看上去这场谈话一定非常不愉快,蔸娘被他看得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蔸娘不知道怎么打破这个尴尬,于是小心的对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但是说了之后,林嘉文却笑了出来,他看上去有些无奈,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干嘛,你偷听啊?”
蔸娘摇头:“没有,只是碰巧路过,只听到了后面一点点。”
“那你道什么歉啊?”
蔸娘想了想,似乎没有想到什么好的理由,比起解释更像嘟囔,自己都说得完全不确定的模样:“因为你们看上去都很生气……”
“我们在生气,你就要道歉啊?”林嘉文皱着眉头看她说这个答复,“那天天世界上那么多人吵架,你要挨个过去道歉啊?”
蔸娘撇了撇嘴:“那不会这样……只是,我以为你们生气是以为我来着。”
林嘉文叹口气,在她的前额上方点了点,“你妈妈是在对我生气,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我。”
蔸娘还是觉得意外:“我妈妈认识文叔的?”
“只是恰巧见过,不算认识。”林嘉文的回答模糊不清。
于是蔸娘识趣地没有再问,同时脑子里也在疑惑,那么姨婆会知道母亲其实也接触过了帮派人吗。
乡下的晚宴吃的很早,蔸娘都感觉到饱了,太阳才晃悠悠落了一点到地平线下面。
涨潮的海水淹没了海滩,柔软的砂砾都浸泡在海水里,露出来在海水面上的都是岸边坚硬的岩石,常年被浪打风吹,面上有贝壳的碎屑,凹凸不平看着就很刺手。
在海边放掉十八卷烟花,算蔸娘完成了今天的成人礼。
烟花的颜色其实没什么特殊的,最基础的款式,无非就是红色、绿色、金色,带一点小小的花火,可能一开始看有意思,但是看多了就没了兴趣,还觉得又吵又刺耳。蔸娘在人群中慢慢向后躲,她不太喜欢这个连续不断的噪音。姨婆和林嘉文站在人群最外围,林嘉文帮蔸姨拿着包,他们看上去已经准备离开了。
于是蔸娘小跑着穿过人群,跑向他们,“要回去了吗?”
林嘉文点点头,蔸姨倒是一向维持着冷漠和事不关己的态度,只是看了一眼匆匆跑过来的接班人,蔸娘早已经习惯。蔸娘一时有点忸怩,在烟花大声的噪音中,对林嘉文说:“那路上慢点开。”
林嘉文在她的面颊上轻轻捏了捏,看着她那双眼睛,笑着回应:“好。”
他们离开,烟花还在继续响,还在继续亮。蔸娘几乎是本能地回头,好像就是直觉让自己感觉到被盯着看,在人群中一下子就看见了母亲。很好辨认,大多数人都在望着海平线或者烟花,没有多少人回头把视线放在没有什么看头的岸边堤坝上,但是母亲正在回头看她。
烟花的光线没有规律可言,一下一下照亮母亲的脸,蔸娘凭借闪烁的光线,看清母亲脸上的表情。
母亲看着她的眼神让她觉得陌生,似乎带着一点仇恨,有所不甘,也许其中带着一些担忧,她还是愿意想象,这个把自己从肚子里从十月怀胎开始养育的女人是爱自己的,就算这个爱只是学习着人们对“母亲”的定义中,照搬给她的。但是这个好似一把钝刀的眼神,把蔸娘吓到,在原地感到一股恶寒。她感觉自己身上的肉再被钝刀划开,疼痛是剧烈的,迟缓的蔓延,而来源于母亲。
在心里弥漫起恐惧的同时,却也在想,母亲对她正在陷入的世界另一面了解到了多少呢,林嘉文收了自己这个半道出家的蔸,又多少是因为之前和母亲有关呢。她忽然好好奇自己在所有关系之间的位置。
烟花终于放完,太阳也彻底落下海平线,失去了光线,海水、沙滩,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无穷无尽的黑,只能看见一点点白色浪花,好似一些虚无缥缈的线。一切都变得难以分清,看上去充满未知还有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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