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大战在即,去了宋混的南大营而不去北大营,无异于是在向张祚说明,张重华已经对他心生忌惮,如此一来反倒容易让张祚心存疑虑,事情反而不美。
北大营距离姑臧二十余里,张重华等人赶到时,全军将士正在操练。甫一进寨,张重华便察觉到了一丝与南大营不同的味道,但张重华却并未说破,闲庭信步一般直接去了中军大帐。
大帐内只有一副案桌,自然便是中军主将的位置。张重华没来,坐这个位置的自然是张祚,但张重华身在大帐,张祚便只能陪侍在一旁。
张重华心如明镜,这一副案桌必然是张祚故意为之,如不是故意让他难堪,便是借此观察他的反应。心中冷笑,也不坐下,便传令北大营裨将以上将领前来参拜。
张重华不肯落座,张祚自然不敢去坐,毕竟张重华才是凉州之主,于公而言,一是主一是臣,尊卑不可乱,以免落人口实。
含张祚在内,北大营裨将以上共计八人。张祚以虎贲中郎将之职执掌北大营,是为中军主将。余下有副将二员,一曰牛霸,秦州人氏。一曰张芳,敦煌人氏。另有前军主将、副将各一员,后军主将、副将各一员,度支都尉一员。
众将鱼贯进入中军大帐,齐齐见礼,参拜道:“参见大王。”
“众位将军不必多礼!”张重华面色和缓,摆了摆手,丝毫不见任何架子。
众人直起身来,静待下文。
“本王今日前来,就是想看看我大凉锐士的风采。”张重华淡淡的笑了笑,朗声道:“牛将军,北大营共有将士多少,战备如何?”
牛霸闻言,抬头偷偷看了一眼张祚,却被他一眼瞪了回来,顿时心中打鼓,忙道:“启禀大王,北大营所有在册将士共计一万五千,战马三千余匹,各类战备物资充足,随时等候大王检验。”
张重华将牛霸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所谓窥一斑而见全豹,这牛霸回答问题之前先要看张祚脸色,就算不是张祚一党,至少也和张祚走得极近。
“很好,前军副将张芳何在?”
“末将在!”一语既罢,张芳大步而出,躬身见礼。
“北大营将士平日间训练情况如何?”
“启禀大王,北大营自有成例,所有将士一日两练,从不间断。”这张芳也是个精细人,回答更是滴水不漏。
“度支都尉何在?”
最末尾一个中年汉子大步上前,道:“度支都尉北宫靖,见过大王。”
“北宫靖?”张重华闻言,思索着道:“你复姓北宫,不知当年勇冠天下的北宫纯是你何人?”
北宫靖脸色一暗,道:“乃是末将先祖。”
“原来如此!”张重华点了点头,想当年,北宫纯在先祖张轨麾下为将,曾两番出兵援救洛阳,并以绝少胜绝多,赢得了赫赫威名。“凉州大马,横行天下”歌谣便是出于此。可惜,天不逢时,北宫纯最终在永嘉之乱时兵败于下邽,遂降于匈奴,一代猛将留下了终身洗不掉的污点。
原本以为,北宫纯迁居北地之后,北宫一家在凉州就此绝嗣,没想到今日竟然又见到了其嫡亲后嗣,这倒是颇有些让张重华讶异。
张重华却是不知道,当年永嘉之乱,北宫纯奉张轨之命率兵远赴洛阳勤王,其妻已经身怀六甲,临产在即。遗憾的是,北宫纯跟随南阳王司马模困守长安,最终因寡不敌众,兵败被俘。直至后来在北地身死,也不曾见过遗腹子北宫宥,而北宫靖正是北宫宥之独子。
张重华也是明眼之人,方才提到北宫纯,北宫靖面色便极为难堪,想来也是因为北宫纯晚节不保,令其心有戚戚。
“北大营粮草供给如何?”张重华转移了话题,对于北宫纯投降匈奴一事,他倒是心无芥蒂,毕竟这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北宫纯虽有污点,却也曾为大凉立下过盖世功勋,所谓功是功过是过,两者不是一回事。
北宫靖抬眼看了一眼张祚,眼神之中极是复杂,略一沉吟,方才道:“北大营粮草皆由牧府调拨,时限为每月一次,营中向无存粮。”
张重华目光如炬,北宫靖适才看向张祚的眼神中,有不满,也有一丝鄙夷,而北宫靖最后一句话也让张重华敏锐地感觉到,北大营粮草支应有问题。
看来,自己的想法是对的,这北大营并非是铁板一块。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张重华顿觉心情轻松了许多。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尽可能将凉州所有力量捏合在一起,形成战力,抵御羯胡入寇,因此张重华并没有抓住粮草一事做文章,只待收拾了麻秋,届时便能腾出时间来,重整吏治。
至于张祚,无论有没有粮草上的亏空,他都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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