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大概……唔,好像也就七岁吧,记不太清楚了。家里吃喝倒是不愁,可除了校服,我就只有奶奶给买的两套新衣服。零花钱?想都别想,一分都没有。吃饭也只能等大家吃完,吃剩下的那些。偶尔家里人心情好,允许我上桌吃一两口菜,可弟弟一撒娇,我就又得被赶下去啦。”

“只有奶奶对我是真的很好,总会偷偷塞钱给我,尤其只要每次去乡下奶奶那里,我都能胖上几斤。”提到奶奶,原本语气平淡的黎棠,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唇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但她年纪大了,我哪能让她为我太操劳呢?所以我就想法子自己赚钱。帮同学写作业,一科收五角钱;还帮书亭老板卖报纸,一篮子三十份,卖完能挣三块钱。那时候觉得,这三块钱可真是一笔巨款。”

她的声音很轻,郭嘉善却听得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无法想象这样的生活竟会发生在眼前这个看似无忧无虑的女孩身上。

“再长大些,因为我长得还算漂亮,嘴巴也甜嘛,所以一有空就去各个店里当服务员,努力给自己挣够生活费。”黎棠微微眯起眼睛,“当然,这所有事都得瞒着家里人。谁让他们爱面子,一分钱都不肯给我,却又要求我在外面看起来过得光鲜亮丽呢?是不是还挺讽刺的?”

“等我当了演员,原以为日子能好些,可还是很累。不仅要演好自己的戏份,还得兼职做后勤,跑腿打杂,好多男孩子都没我干得多、干得好。不过也多亏了这些,我才有机会在经纪人面前展示自己,日子才慢慢有了转机。”

黎棠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些懒洋洋的从容,像是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又仿佛是在念书。

这些过往的苦难,在她的讲述里似乎都已经被看淡。但或许,她并非是真的看淡、放下,只是麻木了而已。

郭嘉善听着黎棠的讲述,只觉大脑一阵轰鸣,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她浑身不自在,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狠狠刺扎着自己的皮肤,内心的愧疚与不安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你在为黎锦玥打抱不平对吧?”

黎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她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是直直地与郭嘉善对视着。

那双漂亮的眼眸犹如被水细细研磨开的墨汁,黑得不见底却又透着晶莹的光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无端让人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仿佛在凝视着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我完全能体会她的痛苦,一夜之间,发现自己一直以为的亲生父母其实毫无血缘关系,而真正的亲人却早已不在人世,这种打击太沉重了,换做任何人可能都很难扛得住吧?”她垂下眼眸,脸上流露出真切的怜悯,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满是诚恳的惋惜,“所以,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要为难她,每一步也都给她留了余地,甚至只要有机会,我都真心实意地想要拉她一把。但是——”

“我可能不是很理解,所以想请教一下,你这么义愤填膺地为她打抱不平,究竟是因为什么呢?”黎棠的目光紧紧锁住郭嘉善,仿佛要将她看穿,身体也缓缓前倾,逐渐逼近郭嘉善,空气中的压迫感也随之愈发浓烈。

此刻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郭嘉善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黎棠那如鸦羽般根根分明的纤长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本该是美丽的景致,可她却无心欣赏,满心只有被审视的紧张与惶恐。

“我很好奇,你为她打抱不平,到底想要得到什么呢?”黎棠微微歪头,脸上似笑非笑,“是想……让我滚出这个原本就属于我的家庭,离开我的亲生父母和家人,再回到以前那种暗无天日、拼命挣扎的生活里去吗?”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是我?”

“曾经,我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像个透明人一样被所有人冷眼相待,随意忽视。我拼了命地努力,只为在那个冰冷的地方生存下去,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艰难。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回亲生父母,拥有了一个真正温暖、能让我感受到爱与关怀的家。可你却要因为一些毫无根据的无端评判,一些道听途说的片面之词,就想轻而易举地剥夺这一切,让我再次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吗?”

黎棠没有怒吼,也没有悲愤痛骂。说这些话时,她的眉梢眼角依旧微微弯着,保持着那看似轻描淡写的温软模样。可那双清澈的杏眸却似氤氲着水色,越发显得柔弱无骨、楚楚可怜,让人看了心生不忍,却又在她的言辞中感受到不容侵犯的坚定。

顿了顿,她注视着不断摇头、似是想要后退的郭嘉善,声音轻柔却裹挟着一股令人无法逃避的压迫感,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不是总把正义二字挂在嘴边,心心念念要揭穿我的真面目吗?”

“那好,我倒要听听——郭大记者准备凭什么来做到这一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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