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没想到会向他提出有几个老婆这种问题。
“你等一下,让我想一想。”裘占山还真不能一下说出他有几个老婆,因为这是一个长期变动的算术题。他的女人去年弄来一个,今年弄来一个,最近又跑了一个。这一加一减,他还真说不准他现在有多少个老婆。
大姨太、二姨太、三姨太、四姨太……数下来成堆,并不全在一起,分散在他的不同住处。老家的宅子里也还有几个老婆。要他报数的话他还得依顺序捋一捋。
“你稍等片刻,我先从老家开始点数。”
木哥儿更生气了,叫他大概说个多少。裘占山报出大慨有二十几个。
木哥儿说:“你都有二十几个老婆了,怎么还要霸占我小唤姐!”
裘占山脑门一炸,惊心动魄间,原来谜题是在这里啊。我的天!我怎么就没想到那戏子?竟然派出“铁血少年先锋团”来收拾他。传闻这些少年杀手防不胜防,有杀必应。
不可能不狡辩一下:“这位大侠,我们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误会。我没有霸占你说的小唤姐,小唤姐是谁我是一点儿不知道啊。”
“你跟我装。你特么跟乔怀银一样不承认自己是乔怀银。你派人叫戏班剧场停工是怎么回事,不就是逼小唤姐到你府上唱堂会对她下手么。”
裘占山胸前是桌,后背是椅,枪管顶在他后颈下的脊梁上,他要是动,也只能往一旁动无济于事。还不是他一个人,确实也不止他一个人,送信时就看见是两个人。他只能跟他磨叽,等待机会。
“大侠,这真是一场误会。我真不知你说的小唤姐是何人。”
“陆小唤!”木哥儿报出全名,不给他钻空子的机会。
“哦你说是陆小唤呀。她来我府上唱过堂会,唱的好啊!我就琢磨着请她再来府上唱一唱,我给的酬金可不低呀。”
这货生死关头手法还很娴熟。把话题引开到无关痛痒的地方,并且是陆小唤来他府上唱过堂会这没假,小唤姐也是这么说的。可没出什么事不证明就是一场误会嘛。
木哥儿却也被老奸巨猾的裘占山用语言技巧和逻辑的缜密给套住了。或许真不用杀,只要不再去骚扰剧场和小唤姐就成。
裘占山感到顶着他的枪力量在减弱,趁势说:
“大侠,我可以向你发誓,我绝不再让我手下的人去为难陆小唤女士。”
裘占山变了一个声调,这声调不是求饶,而是大义凛然:
“陆小唤女士在淞沪会战中劳军亲临前线,冒枪林弹雨给我军将士送去战需品,报章杂志纷纷传扬,为吾辈之楷模。这样的女士我裘占山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是我那些手下干的有些事瞒着我,我有责任查清此事,找出是谁绝不姑息迁就。我保证,此夜过后我手下的人再也不会去烦恼戏班和陆小唤女士。你听……”
木哥儿张耳聆听,裘占山正要说外面的咕咕鸟作证……
可他们听到的是两声枪响。
萧炳添开先是看到一个影子从一间屋里出来向一侧走去,估计是去茅房。走了两步停下,回身向正房走来,贴上耳朵在房壁上听。这时屋里裘占山正在智斗木哥儿,声音不期然间爬高,就是想把保镖引出来。
保镖耳朵贴在壁上听到了裘爷在说:“大侠,这定是一场误会,我真不知道你说的小唤姐是谁。”
然后听到一个不成熟的声音提高了嗓门:“陆小唤!”
保镖立即回到屋,拍醒另一保镖:“快起来!老爷屋里有人。老爷被枪顶着了。”
两保镖拿着枪出了屋,猫腰踮步向正屋走来。这些都被在一墫石头后的萧炳添看在眼里。
木哥儿准备再警告一句后穿墙而出,领兄弟从车库门离开。然后看裘占山会有什么动作,如果平安无事,剧场动工,也不再叫小唤姐去唱堂会,这事就过了。
偏偏这时枪响了。
萧炳添看到影子回去后又带出了一个影子,而且两个影子人手上都有一支枪,指向大哥进去的屋,靠近后要推门而入,他不开枪不行的。
砰!砰!
左轮手枪一颗子弹发出后,轮子一转,另一颗子弹又发出。距离不过20米,两个人影几乎同时倒地。
枪一响,裘占山借势一滚,倒地时双脚将椅子朝木哥儿踹来。这胖子力大,椅子被他一脚腾空而起砸在木哥儿肩上。
裘占山借这一分神起身就要窜出屋,木哥儿枪响,裘占山一个立正,被击中的他回头看一看是不是送信的小子。
子弹沿着他身体留下的红外线痕迹,准确无误打入上海滩地痞流氓一霸的裘占山正胸。刚好转过身来看到正是那个送信的小子,谜题解了,命也没了。
香过山双目盯在天花板上,整整一天没有进水进食,戏班的人全围在他床前不知如何是好。
带信给陆小唤的人很快把陆小唤叫来。摸过他的额头不烧不烫,用手在他眼前晃,仍是不眨一下。
当时钟在某一个定点的位置,这个位置的秒针滴答走来,跳过时钟和分钟的指针。
裘府的枪响了。
一连三声枪响,打在裘府三个人身上,也打在了香过山的身上。
只见他身有一颤,中枢神经下的正中神经、尺神经、桡神经、视神经被击活。
拇指、中指、食指开始曲伸。
手腕、无名指、小指有了动作。
像花朵根须的神经网络,畅通了的生物电起死回生僵尸神经元,启动人体的动能调配,香过山的眼睛眨了。
戏班人全都发出了欢声。
班主的眼睛眨了,眼珠也开始转动。他垂死病中惊坐起,如同诈尸一般吓得人往后退,只有陆小唤去扶他。
香过山手一挥说出了话:“扶我干什么?你们这样望着我干什么?”
香班主又能说话了。看上去就跟平常一样的正确,认为替他担心的人莫名其妙。
都说香班主你要把我们吓死了。从裘府回来你床上一躺四肢不动,望向天花板,视觉在指甲盖那么一点面积里,一天不曾离开。除了还有呼吸就跟死不瞑目一样。香班主你知不知道你有一天时间眼睛睁着没眨一下,你说你眼眶累不累,吓不吓人。
“我好了。一切都好了。”香过山跳下床打开窗子,望向某一片被灯光映红的天幕,看到那块天暮下,一辆黄包车在无人的道路上朝着三十里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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