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他们,带给了我们安稳的海岸和新鲜的牡蛎;
三百年过去了,你问当年的事情跟我有何干系?
孩子,你要铭记——
三百年过去了,我们依然是战争的奴隶。”
看到牌子,弗拉梅尔隐约记起小时候,自己的外公似乎在揽着自己看星星的时候曾经说过类似的故事——
征服战争初期,各国组建的重兵被来势汹汹的魔族短时间内破坏的不成建制。不去考虑彻底沦陷为魔窟的群岛土邦,哪怕是军备充裕的阿尔比恩帝国也因三个重骑兵军团的覆灭而民心浮动。
一位名为安娜·辛普斯的女士在偏远的家乡收到了自己丈夫阵亡的讯息,她没有任何的犹豫,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用这笔钱打造了一艘狭长的小型盖伦帆船,带着家乡的子弟直接赶赴贝尔法斯特港——那是新组建的远洋舰队设立在帝国西部沿海的征兵点。
虽然安娜等人出发的很早,但是莱纳河中段部分在冬季冻结的河面仍然拖延了他们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等她赶到的时候,帝国的舰队已经在大洋深处和鱼人族鏖战了数周,整个战场从深海鱼人族繁衍的岛礁逐步胜利转进到贝尔法斯特这个帝国在西北部维度最高的深水不冻港。
十数艘有着巍峨的悬伸艏楼的卡拉克帆船瑟缩在港口深处,它们象征着帝国在西北最后的海防力量。拱卫着最后这些卡拉克帆船的,是军方临时从四周调集来的、搭载了半加农炮的武装商船,而挡在这些笨重的商船前面的则是本该用于勘测敌情的轻帆船。
不过入海口几乎要截断海水的鱼人部族向所有明眼人证明了敌情是不需要额外勘测的,它们杂乱的聚拢在一起,没有任何的章法,但是任何人只要趴在船头俯瞰一下海面下聚集的大团大团的黑影,也足以心惊胆战。
随着战况的逐渐焦灼,鱼人黑褐色的血迹和燃着烈火的战舰残骸漂浮在整个港口,溺水的战士、倾颓的桅杆和混乱的指挥让海军溃败的非常彻底。
如果不是因为被鱼人凿沉的船只堵塞了整个航道,导致撤退比进攻还要困难;如果不是因为鱼人一贯表现出来的嗜杀和残忍,让士卒不敢放下武器听天由命。恐怕这群连鱼叉都拿不稳的水手早就已经拦不住攻势抱头鼠窜了。
即使这样,整个海面上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岌岌可危,哪怕特拉大将一再承诺援军很快就到,哪怕贝尔法斯特的市政官压上了自己装备齐火枪的精良护卫队……仍然有少数鱼人撕破了防线冲上了沙滩。
就在这种压抑煎熬的氛围下,安娜那不足150吨重的帆船驶出了平缓的莱纳河,贴着海岸缓缓开进了贝尔法斯特肃杀的港口内。
贝尔法斯特民间传说对当时的情景有过简短的描述——“光明破开云层,舰首斩开波浪,在战争女神蒂莱娜的祝福下,虔信的仆从追随着号角的指引带来胜机……”《狮心大帝》
远处出现的人类船只带给了挣扎的战士们极大的勇气,那个骗了他们一个多月的将军终于跟他们说了句实话:援军很快就要来了。
这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振奋变成了让战争天平倾斜的一根羽毛,这根羽毛看似微不足道,却在关键时刻奠定了胜利的契机……
海战结束后,女士带着余下的乡亲踏上了回家的路,而她的故事也和猎魔战争当中涌现的众多事迹一样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
那个年代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王都的学者们从在职几十年的老院长到新入学的新生都拿那个时期当研究课题,多到偏僻山村的糙汉子们在酒馆里吹几句牛就能讲出好几件骇人听闻的大事。
如果不是少年居住的镇子贫瘠到连时间都不愿在此伫足,而这个村子又恰好是那位安娜女士的故乡和归宿,那么这种命运洪流下的细小涟漪不会在岁月中留下任何的痕迹。
就像现在这样,弗拉梅尔打量着眼前的“军舰”,铁皮绿漆,很显然跟当年归乡的勇士们带回来的帆船不是同一艘。
如果不是“老兵酒馆”的产业跟镇子里的其他行当一样,是父子相传传下来了好几代人的手艺活,估计“安娜·辛普斯”这个名字也会跟当年开回来的盖伦帆船一样,不知沉积在了内湾的哪片沙土里。
才过去了三百年,小镇上新出生的孩子就只能靠着老一辈人的一时兴起得知这么个故事。再过几十年,等钉在船上的铭牌腐朽,也许“安娜·辛普斯”仍然难逃被遗忘的结局。
——就连做了这么件轰动小镇的大事的安娜,也只能在小镇居民的口耳相传中“活”三四百岁,那刚刚摆脱了溶骨病困扰、尚且朝不保夕的自己呢?
弗拉梅尔仅仅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如果他今天痛苦的死于溶骨病,人们多久会将他遗忘?
十年?六个月?还是一天?
少年的心如同针扎,死亡这种事情对于他而言太模糊了,哪怕前几天夜里他浑身抽痛的近乎要昏厥,他也没有对死亡产生直观的感受。直到今天,他站在了这个早已收工的码头,看到了这艘泡在水里的船和船身上无人留意的木板。
太阳慢慢的坠在海平面上,用海面上一抹金色的斑斓向人们证明自己今天没有旷班。
海风也逐渐变得更冷更大,在这样的暮色之中,天地间连一只海鸟也无法看到,只有衣衫单薄的少年独自蹲在码头的堤岸上,眼神四顾,无处安放——像自己缩在兜里的手,更像自己惶恐不安的心。
他不想回去,但早晚要回去睡觉,睡觉就会再梦到那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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