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三、四月間的“梅雨季”,成都幾乎都忠實的執行着自然法則---大半時間裏陰雨菲菲,連月不開。然而讓陸儀感到意外,甚至是驚喜的是,在她臨行的前几天,每天天空竟真的都豁然開朗。早晨有朝陽彩霞,天空净潔、爽朗,到了傍晚晚霞用它斑斕絢麗的彩衣將天幕包圍。風徐徐的,帶着初春的凉拂揉着人們的臉。

陸儀靠在窗外,如醉如痴般沉侵在這樣的圖畫裏。不知何时,有水珠挂在了她的眼角。“夕陽無限好,衹是近黄昏”。為什麽美好總是難以羈留。要走了,她最終難免有幾分不捨。離離合合,聚散苦樂,她都視為一場夢。夢醒後,她也許會帶着夢中僅有的一些零碎的記憶在身邊,又也許某一天那些記憶都消逝了,那場夢不過一座巴别塔,灰飛烟滅。衹是現在,她仍衹能苦笑着問天為什麽夢起,又為什麽夢滅?

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響了很久,陸儀才從滿天景輝中收回自己的目光。她來到電話機旁,鈕亮臺燈,提起電話。

“是陸儀嗎?呃,對不起,我還是叫不慣這個名字,還是管你叫雪茹吧!”那人說。

“志軒?”陸儀頗爲驚訝。

“能出來一趟嗎?我在你家樓下的咖啡店等你。”

陸儀推門走進咖啡店,她看見許志軒向自己抬手打招呼。坐定,他們互相對視一番後,許志軒問道:“是明天嗎?”

“是。”

“看來已成定局了。”頓了頓,他說,“崔少秋還希望我能游說你留下呢。”

“你會嗎?”

“不會。”

陸儀看着他,驚异的。

“畢竟一切都和以前不同了。再說我来留你多多少少會使你有幾分爲難。”下意識的他瞄了瞄自己的腿。“何况是留是走完全是你自己的事,旁邊的人本來就不該多言。”

“謝謝你能這麽說。”在志軒面前陸儀總覺得氣短,又是一頓,“你最近好嗎?”

“你看呢?”許志軒坐在那兒任她打量。仍然是滿頭亂發,任然是滿臉胡茬,任然坐在輪椅上,但是臉上却不再陰靄密布,眼神中的憂鬱也仿佛和先前不同。總之,陋形依舊,而神彩有异。是生氣,陸儀在志軒身上再度感覺到一股曾经注满他身体的生氣。

“你的簫,對你還真有用。會更好,對嗎?”

“至少不會变得更糟。”許志軒突然笑道。“我繞了一個大圈,才發覺原來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其實是簫,是自己曾經的理想。要是早知道是这样,那麽就不會有那麽多人受折磨了。而我也不会蹉跎这么久。”

“志軒······”

“現在開始也不是不好。至少我真正找到了對我而言最重要的東西。前些天我又搬回了我在樂團的住所,還去找了團長,很有可能我會再參加演出。另外,我的腿也還有一綫希望。”

“真的?”陸儀的眼睛亮了起來。

“其實放弃偏執對我來說真的很有好處。雖然我并不為曾經所做的事而後悔,衹是現在想來有些惘然。”志軒淡淡的笑了笑。“不過,也許哪怕當初知道了結局,我也會選擇同樣的路,而且會更瘋狂。誰知道呢?”

“志軒······”陸儀低着頭,不敢抬眼看他。

“哈!”志軒又笑了起來。“现在,你这表情,又完完全全的做回雪茹了。”志軒的語氣很温柔,一時間兩人似乎都無言以對。

為了打破窘境,陸儀取出香烟,熟練的點燃,然後深吸一口,使它們連同自己的情緒都被吸入體内潜藏起來,吐出的衹是一縷細細的清淡的烟霧。抬起眼,她看着志軒,眼裹又恢復了平静---深潭似的静。

許志軒也在同樣的打量她。然後,他說:“虽然陆仪的確不再是雪茹了。我發覺還是更喜歡從前的雪茹一些。對于你,陆仪,我既没有恨,也没有愛。我本來以為我對雪茹的感情會延續到你的身上,可是,你已經離雪茹太遠了。”

這番話便陸儀感到輕鬆。她靈巧的彈落烟灰,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微笑着問道:“你真的,真的一點兒都不恨我嗎?”

“一點兒不恨。”許志軒非常迅速而懇定的回答。“不過,要說完全接受,恐怕還需要一些時間,畢竟當年的事幾乎完全改變了我的生活,我不能當它没发生過。”

陸儀在烟霧之後緩緩的點頭。

“凌宏宇知道你要走嗎?”猛的,許志軒問道。

“當然。”陸儀啜口咖啡。

“他没有想要留住你的意思嗎?”

“他根本留不住我。”陸儀簡潔明快的答道,然後她問:“怎麽會想到他?”

“前天他來找過我。”

“找你?”

“我们聊了蛮长时间。”

“感覺怎麽樣?”

“不好。我討厭和不誠實的人在一起。他對自已不够誠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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