Ⅳ

狂风猎猎中，小孩感觉速度骤降，然后一个急停，扫帚在城门前一定距离停了下来。小孩几乎是跌下了扫帚，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双手撑地好一会才从眩晕中缓过神来，一抬头就看见一边的魔女已经将扫帚收好，双手环抱看着自己。

双方沉默地对视了一小下，然后小孩用力站起身来，轻拍手中的尘土，随即深吸一口气，斗篷一颤，龙角和龙尾一瞬间消失了，小孩再次抬起头，迎上魔女笑盈盈的眼神，道：“走吧。”

“你的答案很贪心。”魔女希望转身时那一声嗤笑没有被听到，因为她本意并不想嘲讽小孩。精确的化形术并不是触发性的法术，而需要持续的法术维持，“贪婪属于七宗罪之一，希望你能够承受其代价。”

魔女先前已经在某一个驿站写信，告知了城镇的管理者她的委托将继续开放，因此她的小店铺已经基本打扫干净，门前的信箱也多了不少新的委托信。

民间都知道请求魔女的帮助主要靠运气和缘分。坊间流传长生不老的精灵魔女几乎无所不能，上至斩杀凶恶的妖兽、为干旱许久的土地降雨，下至扎一个好看的稻草人、帮忙收割新成熟的庄稼。但魔女的性情捉摸不透，谁也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样的报酬、乐意接什么类型的任务，比如最近喜欢炼药了就接了很多魔药的委托，所以寄信来的人都不会也不能将魔女看作救命稻草，而是一个投机取巧的机会。也有特别希望魔女能帮忙的，打听了许久后前往森林迷路个两三圈然后找到树屋登门拜访，带着委托直接让魔女开价。但无论怎样，哪怕类似的报酬和委托形式魔女以前接过，也不能保证魔女会再次点头。

“两千个金币刺杀国王诶，”魔女随手翻阅着桌上的一大把委托，头也不回地问道，“王城不远，等会我带你去给你那匕首开个刃？”

“参与政治斗争会非常麻烦。”小孩能听出来魔女这句过于明显的玩笑话，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象征性地制止一下。他看着眼前人，半晌感觉这句不经意的玩笑在他听来有些地狱笑话，他不知道这句话以玩笑的口吻说出是不是在暗示什么，又或者在劝诫他放下什么。

“知道为什么坊间传闻说魔女接委托靠缘分吗？”魔女的手在一封信上顿住了。

“不知道。”小孩稍微靠近看了一眼，是悬赏镇子附近山里魔兽的委托，开价很高，好像是某个富商的小千金被吓到睡不好觉。

“你相信存在非人为的纯粹巧合吗？”

魔女话音未落，一声虎啸伴随着狂风袭来，街上的路人在惊慌地乱窜了一会后，陆续发现魔女的铺子开张了，于是胡乱护着一些易被吹飞的物件，一边四处寻找避风处。敞开的窗户让风将魔女的头发吹乱——但帽子纹丝不动，显然魔女早有预料。只见她缓缓唤出法杖，将其架在窗沿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仍然低着头，视线停留在那张委托信上，只有小孩这样离得近的位置，才能注意到魔女的目光略有些涣散。

突然，魔女握住法杖的右手猛地一用力，法杖尖端迅速形成一个魔法阵，然后凝成能量束高速射出，直直打向远处一个模糊的影子。不一会，狂风就停止了，街上的人群也在惊慌和感慨中逐渐恢复了秩序，不时跑过几个姗姗来迟的士兵前往虎啸的方向去查看情况。

“一会儿会有人送钱来的。”魔女把悬赏妖兽的信件放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继续翻阅其它委托信，“你们龙族有一半的兽类血统是吗？”

小孩没想到魔女会如此漫不经心地问这样严肃的问题，害得他化形术差点维系不住。古龙的血脉为龙族人带来了太多——强大的法术天赋、特殊的外貌特征、远超常人的寿命，以及猜忌、排挤等等，许多人都任务龙族和龙有关系，传说有很多版本——与龙做了交易、受到了龙的诅咒、是龙的代言人……但是现在的兽类龙已经远不如曾经的古龙，而且龙不会说人话，龙族人也很少与外界交流，因此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血脉的秘密，甚至很多龙族人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也很少会思考那些从小培养、习以为常的习惯，到底源自于什么。

小孩开始回想魔女的行为，是否有那一次可以被归类为试探。自己已经告知了种族和身份，虽然身份几乎没用了，但是血液具体的组成重要吗？她怎么知道的？知道了能怎么样？魔女需要古龙的血吗？但是古龙血能做到的，精灵的血基本也可以吧，区别是什么，不可替代性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