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是下人之间相处的主色调,似乎所有人都惜字如金。他们中有些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家族没落后也没在邀月阁内争出头的能力,从贵族沦为奴隶,落差之大可想而知。

她被冠上了新的名字,不得已来到这里的人都有新名字,他们本来的姓氏被丢弃在泥沼里,成为低贱的象征。宗族罹难,轻则断系,重则灭族。他们是阶下囚,哪怕是看着光鲜亮丽的倌人也是,区别是后者兴许有机会能离开这里,赎到某户人家处做姬妾,再得一段富贵生活,而前者则永无逃出牢笼的机会。

大概是十岁那年吧……她依稀记得那是第五个冬日,她以落雪纪年,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饥饿使她辗转难眠,身旁夺走她食物的婢女倒是睡得正沉。两年前,她被安插到婢女的房间里,开始了做工的日子。配给的权力由房中最年长的那人管,被克扣食物是常有的事,对方早已伙同好其他年纪相仿的婢女,反抗或告密的代价就是毒打。

上一位以身试险的家伙现在正微弱地呻吟着,那是第一个试图反抗的人,她的记忆告诉她,那个人没能活过冬天。

一束光从外面溜了进来,平等地诱惑着每一个因饥饿而未能入眠的人。

也许……灶房里还有些吃食呢?

这是一场豪赌,然而胜利的礼遇仅仅是填饱肚子,但惨败的代价……她没想过。明知那是挂满饵料的尖钩,她也愿意一试。

她悄无声息地越过熟睡的几人,在众目睽睽下侧身穿过了那扇禁忌的门,踏向幻想中片刻的自由。

接近了,近一些,再近一些。

她的运气很好,今天的宴席开得很晚,还有些没来得及处理掉的残羹剩饭暂时存放在灶房里。她小心地挑出一些还能吃的部分,尽量不破坏原本摆放的形态,以免被发现有人来过。

很快,饥饿的肚子被食物填满,重获新生的感觉莫过于此。不过回去以后,一切也不会好转……想到这,她再从那堆剩饭里摸出两张还算完整的饼,揣藏在衣服里。

但愿不会被发现。

然而事与愿违,她的脚刚探出门,却好巧不巧撞上聊笑着回各自房的倌人们。顾不上压低声音,她赶忙钻进灶房里的角落,紧紧攥着怀中已经失去温度的饼。

“你们有听见什么声响吗?”

“好像是灶房里传来的……”

“会不会是贼?”

“苓叶,适才你离灶房最近,有看着什么吗?”

“没。”苓叶摇头。“许是谁家狸奴来讨些吃的,无须多意。”

她们要走了。她心底一喜,听着脚步和交谈声渐远,她悬在喉咙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等到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她长舒一口气,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原来是馋嘴的狸奴。”

对方笑语,她却感觉一股寒意直冲背脊,战战回望去。高挑的女子手执灶房油灯,打量着刚到自己腰处高的“狸奴”,抿唇吹去光亮,把灯摆回原位。

“你走吧。”

她有些不相信对方居然这么简单就放过了自己,站在原地迟迟不敢动。

女子俯下身,秀手抚过她的头顶,压着声音道:“以后可别被其他人发现了,当心被当成坏贼抓起来。约好了哦。”

她犹豫着拿出衣服里藏着的饼,递过去一张。女子失笑,端着她的小手放回怀里。

“我叫苓叶,你呢?”

“……红雨。”

那是她和苓叶第一次相见。直到她躺回自己的席上后,她仍清楚记得苓叶的那双眼睛,取而代之的是,记忆中最后一抹关于娘亲的印象也已消磨殆尽。

半梦半醒时,她感觉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自己身旁,同样瘦小的手往怀里探去。她的睡意顿时消散,一把攥住来人的手腕。

“你出去这么久,肯定带了吃的回来,分我一点,就一点,求你了……”

记忆中的那人与方才那人渐渐合在一起,红雨想起了她的名字:青兰。

红雨皱眉,另一只手把怀里的饼掩得更深了些。这是她冒险偷出来的东西,可对方却张口就要分走一份,这怎么能行。

“你不给,我就告诉她。”

青兰朝着最年长的那个婢女比了个眼色。

这下红雨没辙了,不情愿地拿出一张饼来。

“还有吗?”

好在夜色已浓,加上红雨藏得深,青兰没看见里面的那张饼。红雨佯装镇定道:“没了。”

青兰拿着饼走了。她那本来还算不错的心情荡然无存,把头埋进被子里,却怎么也睡不着。隐约中,她听到青兰在和别人说话,她不由得一惊,当即往青兰的方向看去。

没有预想中告密的场景,这令她松了口气。青兰正把那张饼分成好几份,招呼和她一样饿着的婢女们过来,然后一人给了一份。见到红雨看过来,她不由得心虚地偏过脸,不敢看向红雨那边。

红雨压着脚步走到众人身前。

“今日之事,不许说出去。”

“日后我们便是共谋,不得出卖他人。”

饥肠辘辘的婢女们毫不犹疑地点头同意了。青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红雨,见红雨还在等,她也跟着其他人点了点头,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红雨摸出剩下的那张饼:“我这还有一张,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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