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完全黑了,洛阳城只有零星的灯,似夜空中的星子掉落。虽然进入四月,感觉晚上还是有些凉意。一会,乌云上来,飘起了小雨,风吹过,小雨醉酒似的,整个洛阳城仿佛歇帆摇荡于海上的孤舟,让人晕眩。

亥时,杂乱的马蹄声打破沉寂。昏暗中,十几匹骏马从沉月楼飙出,飒飒带风,醉酒的雨点有了力量,撞击在门口挂在古槐树枝的三个红灯笼上,红灯笼摇摇晃晃,相互打击,最后一起掉在地上,滚了几圈,被马蹄碾碎。骏马在洛阳大街上,由东向西驰过,声音穿透洛阳城,一阵一阵提人的心。有胆大的从卧榻上悄悄爬起,先把耳朵贴着大门听一会,再把门打开一点缝,往外瞅,就有一股逼人的煞气与水汽直冲过来,吓得赶紧把大门关上,加上门杠,睡也不敢了,坐在里屋,听马蹄声远去才放下心来。

十几骑一直驰到洛阳西北角的金墉城门口才转圈停下,门口不见一人。他们翻身下马,个个短衣短裳短剑,雄姿英发,一个骑手快步走到金墉城紧闭的大门前,用力捶打,高喊:“快开门,快开门,我们要见皇后娘娘!”但声音很快被风雨淹没。

终于,大门打开,一队守军分成两列,从城里涌出,将十几骑团团围住。

骑士们并不慌张,里面走出一位壮汉,手按短剑,镇静地说:“不必这样,在下荆不开,黑夜造访别无他意,只是想见一见城中的皇后娘娘。”

“里面没有什么皇后娘娘了,贾氏乃朝廷钦犯,外人不得靠近。你们赶快哪里来哪里去,否则,格杀无论。”守军军官说话有些颤抖,但仍强打底气。

荆不开一个箭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下了军官手中的宝刀,把刀往军官肩膀上一按,军官咧着嘴蹲了下去。荆不开说:“军爷,我们敢来这里,就是准备好了的。让我们进,一切都好说,否则,大家都不愉快。”

军官完全软了,哆嗦着说:“壮士,小人也没法,这是朝廷命令,放你们进去,也就要小人的命了。”

“你不说,谁敢说?我们只是进去看看皇后娘娘,又无他意。”

“真的?”

“不是真的你又能怎样?给你留个交代而已。”

“那好吧!”军官无可奈何。

荆不开松开军官,把手一挥,带着两骑进了金墉城,另外十几个骑士手按短剑,立在门口,任凭风吹雨打,塑像一般。

里面,贾南风囚居的地方很好找,因为只有她那里还亮着灯。荆不开走到门口停了一会,最后还是推门而进,看贾南风虽然粗布褐衣,却异常地整齐,对房门打开一点反应也没有。荆不开有些心悸,谨慎地向前走了两步,脚步很轻。贾南风一动不动,木人一般,身体周围的光亮,晃人的眼。

“我知道你会来的。”贾南风说这话时还是没动。却惊得荆不开退后几步,但他还是站稳了,说:“娘娘,荆不开拜见娘娘!”

“别拜见了,我现在不是什么皇后娘娘,是贾庶人了。”

“不,荆不开今晚冒死前来,就是因为你是我们心中至高无上的皇后娘娘,这个天下因为有皇后娘娘的执掌而美好了十年。”

贾南风把头抬起来看着荆不开。荆不开发现贾南风在朦胧的灯光下是那样的美丽,美丽里面有女人的恬静,还有母亲的温暖与慈祥。荆不开猛然觉得,以前的皇后娘娘很痛苦,很煎熬,因为那时的她做不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贾南风笑笑:“荆不开,在这里,司马伦扼杀了我的几乎所有牵挂,只是还想着你,因为他们扼杀不了你,看到你的翅膀硬了,我也就真的什么牵挂都没有了。”

“娘娘,荆不开今天就是想救您离开这个鬼地方,荆不开不愿眼睁睁地看娘娘在这鬼地方忍受孤苦,让您受苦,荆不开就不配称为男人,更不配腰挂宝剑。”

“谁说的?我在这里很好。荆不开,知道这房间吗?是皇太后杨芷住过的。”说着,看桌子上一点也没破坏的厚厚的灰尘,“知道为什么不擦掉这桌子上的灰尘吗?那是杨芷死时留言的地方。现在我又来到此地,是天意,天意难违,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什么是天?百姓就是天。天下的百姓都在说后娘娘的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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