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窗后,怀风大喇喇将长衫褪下,一边道:“我当这里没有女子呢!”
“我叫郑怀风,你呢?”
“李及娣……”
“啊,我叫你及娣好不好!”
及娣听到这熟稔的搭讪,微微垂下眼眸,抿嘴点头。
两人换好衣服后,来到校场集合。校场在学舍东面,是一大片平坦的沙石地,不远处有一座二层的木制阁楼——
此时,校场内有十队列,分为文生、武生和宗生;其中文生和宗生清一色碧纱白衫儒巾,武生则是红底黑布箭袖。一眼望去,上下左右全是年纪相仿、姿容骄傲的少年……
国子监主持祭酒和拜学,由太学士、监官领着十余名俊秀生绕场祭礼,众学子再行参拜先师孔子和夫子,净手静心,最终先生以朱砂启智。‘俊秀生’,顾名思义,是德才兼备、颇有资质的儒生——
一行俊秀生走过,周围人窃窃私语,都在讨论几人的家世背景,谁与谁交好,谁与谁结怨已深。对于沈复等人,不乏奉承赞叹、羡慕嫉妒之语。
“话说,除了薛家——都在上面了!”
“薛家有谁?”
几人纷纷翻了个白眼,有人开始探头探脑,大声道:“薛胖子呢?”
“他好意思来?!”
“……在哪在哪?”
一股干果蜜饯甜丝丝的香味传到鼻尖,怀风刚想转身去瞧——却被对方扯着后背,差点踉跄在地。
“别别,求你别回头!”
“喂——你轻点扯……”
“哦——哦!”
颈间松了,怀风理了理交领处,那几人还在左顾右盼——
“喂,你不会是——”
“不是我!”
“哦——那你叫什么?”
“……”
“?”
“薛——富贵。”
这十位俊秀生的顺序大差不差,沈复为首,此人容貌端正,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全然是杰出世家子弟的标准。即使垂手而立,却完全不同于他人,让人想起冬日里染上层层霜雪的竹林。
王家的长子王曙,此人看似桀骜不羁,却是个实实在在的软心肠,听闻他成年之际,曾被一群官场的老油条们带去酒肆楼馆,美其名曰‘见世面’,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青楼女子的悲惨身世感动到痛哭流涕,惊呆了在场一众男女老少,后来不顾满城的笑闹,执意为其赎身。此则逸闻屡屡被人用来教导自己的孩子,少不了来句“孺子不可教也”。
苏家为代表是苏舜熙,是苏家的旁系远亲子弟。少年时,便以一篇民生政论的长赋闻名天下,诗词亦不俗。
因此在苏家衰败、子孙凋零之际,家族长辈皆对其寄予厚望,但苏老却并不赞成其入朝为官,
只是说了句“才情不入浊流”,但终究挡不住他一腔的热忱和抱负,只身入京师。
最后,三个俊秀生是外番,官家为示两国交好,虽为‘俊秀生’,实为‘特例生’。一个身材魁梧、国字脸的契丹人,一个单眼皮带着耳饰的蒙古人,最后一个是浓眉大眼的阿拉伯人——蒲开宗。
此人,让怀风想起在刺桐城内只手遮天的一个男人——蒲寿庚!
转眼间,队列尾巴的三人绕场完毕,消失在怀风的视线中——她扭头还要再看,被身后的薛富贵一拽后背,小声提醒道:“喂!夫子来了——”
说罢,校场队列的少年一致向左转身,前后留有两人的空余。从第一个人开始,学堂内德高望重的大学士带领着两名小生,一个端着浸泡着艾叶的铜盆,一个捧着文盘白色手巾,礼毕,慢慢向后走来……
怀风自小不曾入过私塾,见过先生,苏老并不拘束她什么,便顺其自然,养成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性格。她从卯时起,经过这一长串繁文缛节,本应困倦不已;此时,鸣鼓声声声响起,左右都在正衣袖,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值得叹口气的是,大学士并不面目狰狞,反而面带微笑,示意小生端水走上前来——
怀风深吸一口气,略捋一捋袖子,铜底经过晾晒的艾草叶子舒展开,水面上淡淡的阳黄色,一股带着火和土的艾草味萦绕在鼻间……
她不知何时将手放入水面,一股力量带着她的手往下,往下——怀风不由得看向铜盆的水面,那水在阵阵晃动,正正好擦过盆缘,却不溢出来……
她在这些像是大海的波澜中,看清了想让她看清的——
那个人换上一身紫色的大袖圆袍,领口袖口有寸宽的禽兽暗纹,腰间别着一根金銙带……
她净手后擦拭干净,有人提醒她忘带东西了,那是一顶直角幞翅,黑色的纱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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