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苟吁出了一口气,这才是对待兔子的正确方式嘛。他觉得应该把暂时搁下的“节操”拾起来,笑到一半便重又板起脸,腰背挺得直直的。
“别别别,大哥,大哥。兄弟我虽然有错在先,但已经痛改前非了,就像那个…那个…,哦,古代的周处。再说了,小兄弟我最钦佩的就是油田工人,这是缘分呐,不打不......”韩榭笑着解释,边说边往各人面前摆筷子。
“哎吆,不敢啊,我们不就是几根黄萝卜吗?可不敢让你钦佩啊。”班长含讥带讽地打断了韩榭。
老苟又挺了挺腰板,心中暗自想到,王吉栋刚才的两句话完全合乎斗争逻辑,这来言去语就像临阵时先骂阵一样。文斗也是斗啊,那个王朗,不就是被诸葛亮骂死的吗?想到这里,老苟觉得战争还远未结束,作为总指挥,自己最有责任想出几句一下子能把这只胖兔子咒趴下的词来。
“哎呀呀,我的亲哥呀,再不要提这个该让兄弟掌嘴的词了,我那天也不知道咋地,就鬼迷心窍地想出这个词来亵渎大哥们。也是兄弟眼拙,这段时间我又往大哥们身上仔细瞧了瞧,就觉得这个黄颜色好看的呀,简直就和…,哦,头顶上的月亮一样一样的嘛。大哥们说说,这个颜色要是不好看,嫦娥那么歹的妹子,干嘛要千辛万苦地爬上去呢?”
大家哄笑起来。
韩榭也笑了,边笑边用手解开衬衣扣子,露出一件屎黄屎黄的二六背心说:“这不,我很想和大哥们有一样好看的颜色。穿到外面吧,又怕冲撞了大哥们,不穿吧,又着实想和大哥们一样。”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边笑边伸手接韩榭递过来的啤酒。敌我已经分不清了,老苟慌忙挤眉弄眼地指挥接了啤酒的人,恨不能直接在面部表情上显出个“恨”字来。
大家看着老苟的古怪表情,只好先把啤酒放到瓷砖桌子上。说实话,他们自己心里也很不喜欢这个颜色,只要一回到宿舍,第一件事情就是赶紧脱了这套皮。之所以那天晚上他们那么气愤,主要是因为韩榭直接说出了他们厌恶的缺点。
发完啤酒,韩榭索性脱了衬衣,只穿着屎黄背心拎起一瓶酒,一仰脖子咕嘟嘟地灌了下去。几个人相互望着,弄不明白韩榭这是什么意思。老苟伸了伸脖子刚要说话,被班长在大腿上掐了一把,便又咽了回去。
韩榭喝完,“咣”地把空酒瓶往桌上一放,抹着嘴角的啤酒沫子说:“这第一瓶是赎罪酒,给大哥们赔不是的。大哥们大人大量,为小兄弟的这张破嘴生气不值得。”
说完,韩榭又拎起一瓶啤酒,先往地上倒了一点,又仰起脖子往嘴里灌,速度快的简直像是给大漏斗里倒水。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被韩榭的举动给搞糊涂了。
第二个空酒瓶摆到了桌上,韩榭抹着嘴说:“这第二瓶酒,我是敬老天爷的。要不是他老人家帮忙,我咋能认识这么好的几位亲大哥嘛。”
说完,没等别人接话,又拎起第三瓶酒站起身,双手擎着酒瓶子举到班长面前,语气诚恳地说道:“大哥,这第三个酒我要敬几位大哥,从今往后,我就是大哥们的小兄弟。大哥们但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随时吩咐,小弟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听到“兔子”这个词,大家又哄笑起来了,搞的韩榭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第三句话哪里冲撞到“黄萝卜”了?便也跟着“嘿嘿”地干笑。
哄笑声中,有人举起了酒瓶子对大家说:“事不过三嘛,这小兄弟也是个憨厚人,咱们就一起喝了吧。”
大家没说话,纷纷举起酒瓶子咣当当地碰在了一起。
老苟也碰过了,刚伸到嘴边要喝,突然一想不对啊,这怎么连兔子的酒也喝上了?刚才还思量着把唇枪舌剑再升级一步呢,怎么就糊里糊涂认兔子当了兄弟?这简直就是鹞子要和麻雀一起飞嘛!还有,节操这玩意不是在刚才唇枪舌剑的时候回来过吗?这会儿难道跑的一点儿也不剩了?
老苟咬着牙,忽又想到,节操这玩意为什么一会儿在,一会儿又无影无踪了呢?而且,不是他一个人的不在了,好像大家的都不在了。昨天他们计划的时候,早晨操演的时候,趴在地上观察的时候,大家不是都慷慨激昂,意志比戈壁滩上的石头还要硬吗?此刻怎么风云突变成了这样?
突然,老苟恍然大悟,就是因为被兔子的甜言蜜语和假惺惺的做作先腐蚀掉了意志,所以节操也跟着跑了。就像三国演义里城被攻破了一样,所以节操也就跟着没了。意志是城墙和士兵,而节操是城中央的统帅府嘛,要是里面住的是关羽,那还好说,可大家节操的统帅府里明明住着个刘禅嘛。
唉,我那可怜的软蛋皇帝老祖宗……
“哎呀,我看这位苟大哥是个有思想的人啊!”韩榭望着冥想中的老苟,竖起大拇指对大家说。
老苟猛然从冥想中回过神来,环顾了一下四周,见大家都瞅着他举着酒瓶的傻样,羞的脸变成了猪肝色,赶紧举起酒瓶“吱”地呡了一口。放酒瓶的时候,还没忘瞪了一眼首先放弃节操的班长。
班长囧了一下,也想起来刚才还说要“问几句话就走”的,怎么就喝开了呢?便赶紧找话说,想让场面回归到他的初衷。
于是问道:“小韩,那两个癞…...来没来?”
“嗨,大哥,你提起那俩个哈怂,我都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晚上我不是喝多了嘛,看见大哥们走了过来,那俩个哈怂就怂恿我说:‘敢不敢叫一声黄萝卜?’小兄弟我人实诚,想都没想就叫了,谁知就这么着把大哥们给冲撞了。唉,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冲撞哪能认识大哥们啊,哈哈哈!唉,缘分,真正的缘分!来来来,喝,喝!”
酒瓶子又咣当当地碰在了一起。
韩榭喝完,放下瓶子又说:“第二天酒醒了,我才意识到罪孽多么深重啊,所以就赶紧拉着他俩要给大哥们来赔罪,谁知道那俩个稀怂死活不敢来。我就说:‘看看你俩的怂样,人家大哥们可不像你俩想的那么气量狭窄’。可是那两个怂无论如何就是不敢来,所以我只好自己来见大哥们了。来来来,接着喝,接着喝。”
酒瓶子又碰在一起,场面渐渐热烈了起来。
老苟本来就量小,喝了一阵子不觉就有点多了,他觉得该是说两句的时候了。
于是迷瞪着眼睛,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把酒瓶子冲韩榭一举,说道:“你这个兄弟嘛...有眼力!冲你一开始就看出来我是个有思想的人,我就看出来兄弟的眼光独到。你说的这个缘分...,这个也是对的嘛,我也经常想缘分这个东西,确实神奇的很。就说去年吧,我有一次在磕头机旁边转圈圈,突然看到一只小呱啦鸡耷拉着脑袋像睡着了,我就悄悄地过去想把它抓住,结果它也不挣扎,一哈子就让我给逮住了。本来我想把它拿回去炖汤喝,可又一想它是不是病了的,所以就把它颠倒过来想研究一下。哎,这一研究嘛,还真就把问题给研究出来了,它没有那个屁眼子嘛。呃...,原因研究出来了,我就用那个刀刀子给割了一个,发善心把它放了。哎,结果今年我又到那个磕头机下面转悠,就捡了一窝窝呱啦鸡蛋嘛。你说说,这不就是缘分嘛?”
大家哄笑起来。
韩榭左手竖起大拇指,右手举起酒瓶子和老苟碰了一下,神情严肃地说:“缘分,缘分,妥妥的缘分!知恩图报,知恩图报呀。”
酒瓶子全喝空了,皓洁的明月升到了正当空,照得远处的博峰清晰可见。光光的柏油路上,七个人互相搭着肩膀,晃晃悠悠地并排走着,大声吼唱着周华健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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