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阿轼刚醒,那边门缝外的走廊里就传来了新老两个侍女细碎的八卦声。
侍者杂役们同样会开新年晚宴。武家这边,前一天除夕各家大扫除之后管家会用老爷掏的钱组织奴仆们聚餐一顿,今天老爷会亲自把他们召集起来致贺词、发贺礼并默许他们在本家人吃过晚饭以后单独开宴,唯一一位两次宴席都能吃的是管家本人,毕竟他是本家管大杂事的家臣的同时,还是下人的直属上司嘛,不过呢,基本上人家也只吃本家家人宴,不怎么和下人坐到一桌去,照常尊卑有序;商家那边则更为和善,因为大家都是武士脚下的町人屁民嘛,晚宴时分上司下属坐在一起爽吃爽喝,主打一个众乐乐,甚至会出现喝多了的混球勇闯主家闺房然后被扫地出门这种事……
一个来自东京附近的千叶,一个来自隔了几重山的岐阜,安房出身的侍女们的口音比飞騨外公的好听懂多了——日本国土狭长,口音也跟着稀碎地多。现在的阿轼基本上能听懂一大半关东话,可内岛勘兵卫说话对于阿轼来说那就是令人感到困惑的鸟语。
这会儿可能是本家家人吃太久还没收摊,下人们一直在等,所以阿轼听见侍女们之间聊天的内容越来越不着边,就是门外头那俩——阿梅和阿兰。
“听说大吉爷爷和小吉奶奶这会儿被主公单独召见了,真的假的?”
“真的呀,要不你自己进去堂里看看?”
“哎哟我的姐姐呀,您可当真是会坑人的啊!”
“傻子才会受骗,难不成你是傻子?”
“哎!算了算了,拌嘴拌不过您!——诶,姐,听说大吉爷爷和小吉奶奶去年新得了个女儿,新年还被主公召见了。他们才来本家半年吧?真是好运气啊。”
“说的可不是么。依我看,这肯定是地藏菩萨赐予的福气——去年他俩貌似去哪个寺供了一个小的地藏菩萨石像……对了,泉岳寺!”
“哇、那可真是……咦,怎么是泉岳寺呀?!”
“泉岳寺怎么了?”
“哎呀、就是上个月那件赤穗藩报仇的事情啊!您这不该没听说过吧——那些义士的主公墓在那里呢!听说将军大人就要下判决了,不管那些义士要不要被杀死,泉岳寺里的供物肯定都需要换一批了。”
“是吗?那还真是有点亏……不过老两口的老来女已经落地了,遂了上次许的大愿了,大不了之后再供一个呗。”
“那老姐姐呀,你要不要也去供个鬼子母佛?哎呀不对,还是供个求姻缘的比较好吧——”
“——你这、我就知道你这臭丫头片子没憋好屁!拿手来!今天我必要好生罚你一次!”
随后,屋外悄默声地乱作了一团,骂声顶嘴声等等简直像是老鼠叫一般——之所以是“悄默声地”,是因为她们还至少记得阿轼这个“主公”还在屋里头睡觉。阿轼知道这侍女亲姐妹两个平时净干这种掩耳盗铃的干架事,反正她俩闹的时候阿轼也常常是一个人躺着,害怕孤独的阿轼听着外面冤家姐妹的吵闹动静,甚至觉得怪温暖的。
刚刚姐妹侍女说的那个“大吉爷爷”,便是本家的“管家”吉右卫门,他的主职工作是帮浪速家家主保养刀具,同时管着其它佣人的杂事。浪速家开基才百年出头,上下也就吉右卫门一个正式编的武士——近侍佐野还没举行成人礼“元服仪式”,还顶着那个搞笑的“若众头”,连大人都不能叫。至于具体这位爷爷全名叫什么,阿轼居然不太清楚,因为家里人不怎么对大吉爷爷以姓氏相称,不论本家人、本家与力、近侍佐野还是下人,对他都是“吉右卫门大人”、“大吉爷爷”地叫,相当罕见。
上位者就算了,别的同级武士怎么一样不叫他姓氏呢?
阿轼顿时对这个“大吉爷爷”来了兴趣。
话说回来,今年是哪年?
阿轼拖着两岁的身体爬了起来,尽量放轻脚步,在自己的卧室里寻找起带年份的东西。
找是让她找到了,东西是放在小几上的大吉爷爷给的贺卡,上面写的也都是汉字,一眼就能懂,但是呢,历法用的是日本自己的历法。就着还没有彻底黑下去的窗外天光,阿轼一字一字地用汉语小声读道:
“元禄十六年吉右卫门谨贺新春……”
元禄十六年是哪年啊?阿轼无奈地腹诽道。
不过很快阿轼便释然了——就算她知道又有什么用呢?她本来就对这段时间的日本历史不熟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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