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虽得了女同胞的宽慰，还是不敢入睡。
怀抱着风衣，蜷缩到座位角落里，显得可怜巴巴的柔弱。使劲的强睁开困倦的双眼，但支撑不到一会儿，头靠在窗框上就又睡着了。“哐当”一声，头碰到冰凉凉的玻璃窗上，惊了醒，绷着劲睁开了眼，警惕地瞄了一眼身边的穆峰，强打起精神，硬撑着不睡了。
但困倦的眼皮实在支撑不住了，耷拉下来，就又靠在玻璃框上睡着了。穆峰看她防备于自己这个假流氓的艰辛，不禁心里暗暗讥笑女人天生自傲的无聊。好像女人长得漂亮，男人都会对她耍流氓。
心底的暗笑结束后，不禁想起这女人如上帝般给了自己一杯水，救了干渴如木乃伊的自己。动了为她做点什么事的心，以弥补她圣母般的怜悯。
“去试一试喽。哎，做不了流氓，只得做君子。”穆峰苦笑，在心里自己给自己戴了一顶高帽子。
穆峰起身决定去试一下，他认为自己也算是这车上的大人物。迈步去了列车长的车厢，列车长是位中年男人，胡子拉扎的，但在深夜里，双眼瞪的如铜铃般大小，炯炯有神。如一只黑夜里的夜猫子老公猫，精神抖擞的折腾着工作。
“你找谁？”列车长气鼓鼓地质问穆峰。
“找您。想补个卧铺。”穆峰礼帽的递上名片，是在大学里读博士时印的。
“北大博士。对不起，还是没卧铺。”列车长说一口的上海口音，遗憾地表情，递回穆峰的博士名片。
穆峰有预备，决定启用第二方案，掏出工作证，递给列车长。继续说道：“我需要卧铺，工作上用。”语气里带着工作证上国徽的威严。
“哦，文化部。我看看吧。”官员加博士。列车长有了畏惧，于上海人的势利眼里看来，有文化的博士，不管用。有官衔的官员，才能算是大人物。
“好。”穆峰故意没有说谢谢，威严需要简短。
列车长拿起对讲机，用上海话呼叫下属。
“您等会，去卧铺车厢找我。我想办法。”一位女乘务员过来对穆峰这个大人物的官员说道。
穆峰没有任何表情，临走前，列车长主动上前一步和他握手。说：“这么晚了，还要工作，领导辛苦。”
穆峰不得不打官腔，说了一句口号话：“嗨。和你们一样，为人民服务。”
官员的穆峰回到车厢。老师月亮疲倦地靠在玻璃车框上似睡非睡。“嘿，醒醒。”轻轻推她。
“你干嘛？”月亮醒了。
“你去卧铺车厢睡觉吧。”穆峰给她提下皮箱，劝说道：“我给你补了卧铺。”
“不是没票了吗？”
“又有一张了，走吧。”穆峰干脆利落打断了她的疑问，不想告诉她是怎么办到的。月亮实在困极了，也没多想，晕乎乎地，跟着走了。
穆峰找到女乘务员，指一指月亮，用吩咐的语气说道：“我同事，她需要卧铺。你，带她去。”他故意使用不容分辩的口气。穆峰回到月亮身边，把皮箱递给她时，悄悄的耳语道：“记住，我们认识。这皮箱里有宝贝文件，不要离手。这是机密。”穆峰要她把这一出戏，演真，演像，演实。
月亮像似明白在演戏，又像不明白。只答应道：“好。我的皮箱里有宝贝。”
皮箱里宝贝是月亮的国画作品。为这画，月亮多少有些感伤与憋屈。这次，本以为争取到上海文化创意区来参会，多少有点展示的机会。但没想到，研讨会上连开箱取画的机会都没有，没人把她这个无名无姓的国画老师当回事。领导、教授、名人、艺术家、鬼才一溜坐满了前三排，她落座于倒数第二，埋在人堆堆里，无人问津。
开研讨会，十五分钟的发言限定，领导却可以不着边际的瞎吹牛。月亮属绿叶，只有鼓掌的份，热烈的鼓掌三次后，陪衬当够了，决定悄悄的溜走。路过旁边让座的一个女人，嫌起身麻烦，白了她一眼。月亮说道：“这会场上，吐沫星子的废话听多了，恶心。”
周月亮满箱子的国画，原封不动的出了京城，又回了京城。
月亮抓紧皮箱，像里面装的是天大的宝贝。女乘务员在前引路，眼神透着对她的尊敬，客气地提醒道：“慢点走。您如果有需要，叫我，我在值班室。”
现在，月亮第一次需要自己把皮箱上到行李架上。她不知穆峰用了什么魔法，能补到卧铺？半夜三不想去解这个大谜团。疲倦极了，身体扑在软绵绵的卧铺床上就呼呼的睡着了。
穆峰走回车厢，合衣躺在凉冰冰的塑胶椅子上，就后悔了。两人坐在一起，多少还有点抱团互相取暖的温度，现在剩下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冷的睡不着，索性爬起来，站在窗口瞭望漆黑的夜晚。
哎，这次到上海是做了个大冤大头。被新娘子缪是非涂满奶油的色诱，见了本人，连吃酒席都败了胃口，又奉上一个不菲的礼金红包，花去了一月的工资。见了面，才知她是替老板父亲牵线搭桥做生意，贿赂人脉。哎，一切俱都懊悔不已。
穆峰陡然想起一句话来：“千万别把我当人”。
现在直后悔把这句话半生半熟吃了下去。自己本对官场仕途不知深浅，却不料“幸运地抢人才”大战竟然进了高门槛的文化部，要去作官场文化人的领导。又不料文化与经济搭配在一起，刮起了文化创意产业园的风。又成为文化人加生意人的管理者，这多少有点诚惶诚恐的心虚。业余时间都用在恶补经济学上，好在经济学人写书，对传统国学为商之道的诚、信、德、育都有高见。从这方面出发去管理生意人，大多不会出错，有什么成效就天晓得了。但有一个好处是自己能混碗饭吃。
记得京城作家中一位姓王的书中这句“千万别把我当人”自嘲于自己是一混世于人堆里的小流氓，这是他处世的精明。但生活里蠢人太多，没人会认为自己是个小混混，都要争做大人物。
穆峰把这句话的尾巴上，加了一个物字。“千万别把我当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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