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是非夫人在英语里夸赞道:“穆博士,你是这届同学里,混的郎波望的,太厉害了!阿拉上海女生们都崇拜你,其中当然包括我呀。你一定来,我真的好想见你。别人想见你一面的愿望。穆博士,总不会让我失望吧?”

有人捧,是好事。

但受不受得起这捧?就有不一同了,是另外一码事。菩萨、皇帝、仙女,你把它捧得再高,天那么高,它们也受得起。自己这衙门小吏,是受不起的,你把它捧在半空云端,就难受了。穆峰研究过贪官入狱的缘由,十之一半,都是在“受不受得起捧”上出了问题。明明是芝麻小官,被别人捧到了雄霸一方,甚至捧到了封疆大吏的位上;明明是小本买卖,被捧到了又大又强,甚至捧到了要去海外开疆扩土;明明长的歪瓜裂枣,被捧成英俊小生,甚至捧到貌若潘安的份上。

哪天呀,虚荣的面子一现本相,露出丑陋的里子,吧嗒一声,栽了跟斗,跌落了下来。

入狱了!破产了!落幕了!

就免不了,一声长长的叹息道:“原来啊,我原是一俗人。受不起这捧啊。”

“捧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当俗人们醒悟过来时,黄花菜早凉了。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下来,屁股被摔开了花,一切都晚了。

被缪是非“捧杀上头”的穆峰尝到色诱入瓮的味道。进了瓮,坏了胃口,算小事。不想掉泥坑里,不和她父亲握手做交易,是大事。穆峰知晓自己几斤几两,未必有能力帮得上缪是非的京文化产业。再说也无心与这一家的虚伪之人交朋友,做生意。早点退场为好。

缪是非的婚礼乐队请的是英国飘洋过海来的,婚礼主教也是欧洲有名望的,新房就在黄浦江边的豪宅小区里,连度蜜月的国家也以奢侈著称,这些都可炫耀撑得起面子。新娘子本人倒算是婚礼中唯独一样拿不出手的物品,可怜男同学一表人才却找了个如此猪相夫人。真要同情他“洞房花烛夜”怎么过?联想到新郎一跟斗就喝下了满杯酒,应该理解。也难怪没邀请同学来参加婚礼,不然要被看笑话了。

婚礼是中西结合。西式上半场,中式的下半场,喜宴后是安排打麻将,传统国粹这样的程序确实必要,不然要得罪送了大红包的中国嘉宾,老外的红包简陋到一束花。穆峰是没胆量上豪门赌桌的,打车到了火车站,一摸钱包,有些瘪了。

“给自己一个惩罚!”穆峰为自己的色心买了一张硬座车票。

“哎”穆峰长叹一声,知道自己在女人面前就是硬不下心,定不住魂,耳根子是软的。才上了缪是非奶油身体的当,现在又自己跳下坑,给一个陌生到名字都不知的女人去骗卧铺票,自己却在这里挨冻受冷风吹,真是活该。

唯一的安慰“为一杯水,是值得的。”这样想着火车进了北京西站,穆峰没有犹豫第一个冲出车厢。快,回家,美美的睡一觉。

站台上,晨风习习。

“咦,这人,到哪去了?”月亮等在月台上,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都走光了,也没看见穆峰。倒是瞧见了王老板与袁小丽手牵手的背影。

周月亮拎着皮箱,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月台上“呜,呜”两列火车交错的气浪震的身体一晃,心也随着一荡。她回头望了一眼呼啸而去的列车,车影不回头地消失在晨雾里。

你有你的方向,我有我的方向。在萍水相逢时暗生的情,你记得是好,忘记也是好。暮然回首,都成了一个远去的背影。

第二章

每个女孩的童年都会遇到两类母亲。一个是老母鸡,一个是母狮子。老母鸡刨了虫子咯咯叫唤小鸡去吃,女儿见到母亲,只想往她怀里钻。母狮子成天唬着脸,挂满威仪,厉声问学业,女儿遇见母亲,只想躲着她走。这是她们的不同,共同的都是护着女儿长大。

渐渐地,女儿长大成人了。久而久之,咯咯叫唤的老母鸡变成了塞在耳朵里的棉花团,阻挡不了絮叨的嘴,只好堵自己。唬着脸的母狮子变成了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打不了女儿了,只好武装自己。慢慢的,前者的老母鸡越变越老,成了老祖宗。后者的母狮子越变越小,成了小姊妹。

周月亮与母亲是后者。她们之间并没有礼书上的教导。清晨起,对父母,行个礼,问个早。

“嘿,你在干嘛,跑哪去了?我已经出站了,你人影呢。”月亮出车站打电话。她向来与母亲是用这种小姊妹间语气说话的。

月亮拖着皮箱过了宽阔的大马路,才找到接她的母亲程红梅。一位穿着警服的中年妇女在指挥人流过马路。有威严的警察执勤,人群老实多了,瞄着红绿灯才敢迈步。

“回来,就回来呗,发什么气?”挥舞小红旗的母亲继续指挥交通没理睬女儿。疲惫不堪的月亮不耐烦地站在马路牙子边等,发了火,埋怨夹杂着训导说:“程公安,这不是你的活,你在那瞎掺和啥?走,回家,给我做饭去,饿死我了。”上海到BJ就吃了两块小饼干,确实要饿死人啦。

警察母亲见女儿脸色不好,软了下来。听了训,说:“好,好。走,回家。”

“老刘,老刘,来,你看着点,别让他们乱穿马路闯红灯,出了交通事故,谁负责呀。”吆喝来一位穿黄大褂的大妈义务交通员。“程主任,你真平易近人。”大妈赞叹的马屁倒也受用,程主任把指挥棒还政于民:“你们也要多注意身体,老胳膊,老腿的。”

月亮与母亲长的不像是显而易见的。母亲胖,热情,多嘴多语,走起路来更是雷厉风行像龙卷风,从马路去停车场,月亮的旗袍开叉口做的小,迈不开步,本想在上海研讨会上走个袅袅婷婷,现在,犹如仙女落入凡尘,像只披着凤凰羽毛的山雀飞不动。

母亲责难道。“看你那旗袍、布鞋。清朝的古董,该去博物馆展览。你却要穿在身上,做格格演戏嘛?”

月亮格格气得一跺脚。回嘴道:“像你,睡觉都要穿警服。”

程主任爱警服。一年什么时间都穿,什么季节都穿。洗的干干净净,熨烫的笔挺。衣服、帽子、警徽、手套、毛领、皮鞋都放各自的柜子里。夏装、冬装的警服扣子全部都重新缝过。“程主任的扣子,牢实到吊得起一个集装箱。”是新来小警察们传的。

月亮自成人后从不与母亲手拉手去逛街。她说:“我们母女俩本来不像。你穿身警服,我和你手牵手,人家会误以为我被你抓小偷呢。”

“嗨,你妈我就是抓小偷立功,才穿上这身警服的。”母亲骄傲的昂起头教育不懂事的闺女。

程红梅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祖祖辈辈都在这座京城里,已是几代人了。程家女人多以做工为主,清朝在皇城根做洗衣工,民国在琉璃场做翻砂工,解放后在棉织厂做织布工,改革开放后是电子厂做装配工。都属于是工人阶级。穿上警服,吃上官家饭的,只有她程红梅一人,她是程家人的骄傲,是女辈们的榜样,更是家族里的主心骨。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