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州地处大金中都以东，自隋炀帝一声令下开凿大运河之后，贯通中国南北的大运河的北边起始点就在通州。北上的货船都在此下船，改行陆路，进入燕京城。南下的商人则在此登船，过永济渠一路南下，西可直达洛阳，南可直到余杭。隋朝自开运河，耗尽国库，劳民伤财，自此激起各地起义，直到最后败亡。但至运河开通以来，运河之上船只熙熙攘攘，千帆过境，一片繁忙的景象。唐朝诗人皮日休有诗云：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若无水殿龙舟事，共禹论功不较多。
自北宋伊始，市集生意不再拘泥于固定场所和时间，各种营生门面择地而居，南来北往走街串巷亦开始出现。通州由运河而繁盛，每天在此上下船的南北来客数不胜数。沿河两岸，各种集市应运而生。尤其以每月初一和十五的集市最为热闹，中间夹杂着来自各地的特色小吃以及杂技戏剧表演，通州城里不管是总角小童还是弱冠青年都天天盼着初一和十五这两天出门玩耍。虽然后来金国侵入，占领原来北宋领土，将北宋赶到江淮以南，却也将此习俗保留下来。
话不多说，今天集市早早开张，正所谓人声鼎沸、摩肩擦踵，挤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
转眼看去，却发现张文定手拿一串糖葫芦，边走边吃。运河西岸人山人海，好几次他手中的糖葫芦都差点被挤掉。他无所事事，兴之所致，到处瞎晃，哪里人多就朝哪里钻，只有一点，千万不要碰见四位哥哥，要不然他们在父亲面前不敢撒谎，肯定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偷跑出来的事情捅了出去。到时候又是一顿猛揍，屁股可吃不消。
见前面围了一堆人在叫好，他赶紧跑了过去，人圈之中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锣声。张文定心里一乐，知道是自己最喜欢看的猴戏。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难不倒他，个子小小的他脖子一缩，在人腿中间左挤右挤，不一会就挤到圈内去了。
这正是一个猴戏之所。
猴主人是一个老头，身上衣服倒是干净，就是人长得太瘦，满脸花白长须。他手拿长鞭，指挥着三只猴子在那里表演。只见一只老猴子头戴花冠，手里拿了一把长枪，另一只老猴脸上抹了白粉，双手抱着一只短刀。两只猴子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打架，还没有打两下，都左顾右盼心不在焉起来。周围响起了一阵嬉笑声。猴主人皮鞭朝空中一抽，“叭”地一声巨响，两个猴子慌忙抱起自己的兵器又重新打了起来。无奈兵器太重太长，两只猴子双手抱着都显得吃力，更别说打架了。那老猴拿着长枪横在自己身前朝另一只猴子扫了起来，谁知道扫了一半，忽然两手一松，长枪掉在地上，老猴子一阵尖叫，装作长枪砸到自己的脚上似的赶紧跳开了，然后抱着自己的脚跳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到坐在一旁观战的另一只小猴子身旁，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
看戏的人都为这只老猴子搞笑的表演逗笑，哄得一声笑了起来。还有人在鼓掌叫道：“快快拾起兵器，再打一番。”张文定拍着小手叫道：“加油加油！不要当逃兵！”
猴主人指着老猴笑骂道：“你这老泼猴，今天来到通州地面上，竟然如此丢人！”他举起皮鞭，在空中又甩了一下，“叭”地一声巨响，将三只猴子吓了一大跳。那只抱着短刀的猴子慌得站起身来，拾起地上的短刀，看了老猴子一眼，却晃晃脑袋，又坐了下来。老猴子看着主人，眼神中透着恐惧。猴主人面露不快，拿皮鞭又在空中甩了一下，那“叭”地一声正正地在老猴子头顶上响了。众人一番叫喊，为猴主人的皮鞭功夫喝了一声彩。
老猴子挠挠腮，忽然站了起来，用双掌推了一下坐在身边的小猴，将小猴推了起来。他又对着小猴的屁股踹了一脚，然后指了指远端的长枪，意思像是在说：“你去代替我！”
众人都为老猴子精到的表演所折服，鼓起掌来。
忽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这只臭猴子愿当逃兵，贪生怕死，就像你们汉人一样！”
虽然声音不大，却像平地一声惊雷，场地周围的叫好声一瞬间全部平息。大家心中一阵愤懑，不禁扭头寻找是谁在这里说话。
只见一个七八岁的少年走进了场地中央。
这少年身穿丝绸长衫，身扎黄金腰带，在腰带上吊着两个明晃晃的玉牌。圆脸小眼，鼻孔朝天。头微微一转，前额发亮，所有的头发结成小辫，一头的小辫子轻轻晃动，辫子末端竟然是用薄玉片丝带缠起来作为装饰。
众人上下一看，知其是女真族人，只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小主子如此放肆。
那少年右手执马鞭，左手叉在腰间，环视一周，眼神中带着嘲讽。见众人不再言语，不禁得意起来，他笑道：“难道不是吗？如果汉人有种，为什么至今未能收复幽云十六州？”
幽云十六州由后晋皇帝石敬塘让给大辽之后，至如今已一百五十年有余，却仍然未能被中原收复。虽然大宋皇帝赵光义曾起兵搞辽，意图收复燕云十六州，却背负箭伤，大败而回，两年之后箭疮发作，遗恨而去。后杨令公亦在与辽国的陈家谷之战中负伤被俘，绝食三日而亡。此十六州成为汉人心头之恨，虽然多数汉人已在金国统治下生活多年，然而谈起燕云十六州之痛，个个都是摇头不语扼腕叹息。今日金番小贼在此大放獗词，众人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猴主人看其装束，点头哈腰道：“公子，此是猴戏之地，多谢公子赏光。”
那金国少年眼见一句话将众人逼得哑口无言，更是得意。他举起马鞭，指着那只退缩的老猴说道：“此猴如此不争气，定是你教导无方，让我用马鞭抽他两下，让你们也好好看看，我大金是如何教导自己族人奋勇向前的。”他将马鞭朝老猴头上抽去，围观众人惊呼。
谁知老猴机灵，那马鞭落下之时，它已经跳开，几步一跑，躲在了主人身后。马鞭抽在地上，“叭”的一声激起一阵尘土。众人看那金国少年出丑，不禁哄笑起来，更有人鼓掌为那老猴叫好。
少年脸涨得通红，他手一招，三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劲装少年走进场子中间，将那主人和老猴围在了中间。那小孩走近猴主人，扬起马鞭说道：“你让开！”
猴主人作了一下揖，陪笑道：“公子金枝玉叶，何必跟一个畜生计较呢？容老生斗胆，求你放过它。”
那少年刚才被辱，这时哪肯放过这老猴，他说道：“你不让开，连你一起抽！”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