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翰丘原,平明秋意冷。

郁生跳出房门。此刻天色即将破晓,太阳在东方地平线还没有露头,屋外一片暗蒙蒙、黑黢黢。

在他看来,这具僵尸身体的视觉与人类不同,作为一种炼尸或者尸变的特异造物,绝大多数情况下类似热成像的被动红外感光模式来感知环境。

此刻在他的眼中,榕树下一片阴冷黑暗中,出现了一团高光暖色带,缓缓流淌着,蒸腾着,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由于郁生这个意识的存在,看到了热成像之后,经过其一番费劲儿的处理,在他的僵尸脑袋里转换成人类正常感知的图像:

青苔密布的大榕树根部,褐衣小老儿箕踞而坐,脑袋从眉心分裂两半,血液染湿了石砾浅草地面。他已经死去约莫一刻多或者小半个小时,血液仍然不断流出来,浸润着周边土地。

图像色泽不是很鲜艳,如同隔了一层玻璃纸。

他小小的身体为何有这么多血液?

我不是想喝人血,我只是想暖和一下身体……

不不不,僵尸饮热血,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不亲自咬人,已经是很讲道义了。

据说最初的僵尸好像不喝血……

郁生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蹦跳,来到榕树下的“黑暗区”。

到了目的地,由于很难弯腰,他便像一根木头一样直杠杠地倒在死去的小老儿身边,右手正好落在其胸口,那里有一道没法愈合的伤口,血仍然在缓缓流出。

郁生干枯的手爪粗鲁地刺进了小老儿的胸口,僵尸身体的本能运转,开始强行吸纳后者的体内血液。

过了好一会儿,他惊愕地发觉,这小老儿体内的血液好似绵绵不绝,如同有一个湖泊与其相连。

不过,他很快又明白了,不是小老儿的血液多,而是他的血液与一般生物不同,如果用郁生的心神意识来理解,那就是其能量密度,远远超过荒原野鼠的血液。

而僵尸身体在棺材和符箓封闭之下多年,很多能量运行途径都已经闭塞。这之前郁生的意识入驻其中,误打误撞吸了一只荒原鼠的血,也不过稍微唤醒了部分身体能力。

现在从小老儿这里吸取的血液,才算是全面激活了僵尸身体。

一会儿过去了,翰丘原东方,太阳露头,从榕树底下看过去,红彤彤的太阳如同柿饼一样挂在蓬蒿草的顶端。

秋日浓而不烈。

不过毕竟还是全光谱的光,躺在阴暗树荫下的郁生看着它,感觉稍微有点不舒服,仅此而已。

一阵卷过荒原的冷风从西边吹过来。

郁生感觉右手一空,扭头一看,发现小老头连人带衣化为飞灰,在风中洋洋洒洒,扑了他一头一脸,却没有黏滞,无比丝滑地随风掠过一切,最终消失在石砾间、草丛里、土壤上,化入杳杳渺渺,不再得见。

那奇异的草木清香也随之消逝不可嗅得。

忽然,一群椋鸟从榕树中飞起,发出如同电子器乐般的叽叽咕咕嘎嘎啊啊啧啧灯灯嘚嘚声。

郁生猛地坐起来,看着小老头原来坐着的地方。

只见许多虫豸纷纷攘攘散开,蜈蚣、蚯蚓、蚂蚁、蠓蚊、蝶、蛾、蜂、蛉、蝉、蚰、蛰、蝽、象、甲、蛛……五颜六色,应有尽有。

也不知道是小老头散发的异香将这些虫豸引来,还是小老头死去之后化为了这些虫豸。

咦?!

郁生轻呼,转动着双手,只见血肉丰盈,厚茧蜡黄,皮质润泽,哪里是僵尸干枯之爪,分明是刚劲有力的人类武者之手。

他摸了摸脸,触手柔韧有弹性。

他摸了摸胸,再摸了摸颈动脉窦位置,良久,蹙眉。

没有心跳和脉搏,但有勃然而冷冽的气机流转。

他又一次看向大大柿饼一般的太阳,心道,原来不知不觉中,刚才我已经用人类感知模式好一会儿了。

并没有像刚才那样费劲地转换,而且,看到的色彩鲜艳了许多。

蓦地,他换成僵尸模式的感知,周遭环境骤然从生动形象变成不同明度的冷暖分布和能量高低分布。

在这种模式下,他首先感知到那些虫豸在加速逃离这个位置,就像在避开某种灾殃之源。

有些逃之不及的小虫,仿佛遭遇骤降寒霜,僵毙当场,代表其温度的色域,也瞬间黯淡至黑暗背景色。

郁生缓缓抬头,盯住遥远地平线之上的太阳,用心度量。

太阳那个位置是一个空洞,在僵尸感知的能量图中,可以说它是纯白色,也可以说它是黑色,甚至不能用明度或者温度来形容。

他感觉自己正在失重,向着那个空洞,实质是太阳的方向飘去。

太阳的位置,像是一个感知空洞,又像一个极为奇怪的黑色圆盘,其挥舞着或者刺激着无数条仿佛触手一般的黑色或者灰亮色的能量带在晦暗太空中挥舞,甚至跨过遥远的距离,拉扯着郁生的僵尸身体。

像是要把僵尸身体拉向太阳,又像是要把僵尸尽可能的碾磨成微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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