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总是很坚定,”她说,“他决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外界的纷扰所改变,他坚定的做自己,没有任何心理负担,这正是我所欠缺的。”
我的羡慕嫉妒恨都要爆棚了。
“那你家里......”我斟酌着用词,“你和父母的关系现在......”
她眼神暗淡了一瞬,“我和父母断绝关系很久了。”
“啊?”我惊呼出声,“因为李筝,倒也不至于到断绝关系吧?”
她说后来又出了几件让她伤心的事情。
一件事是她当时在外地短暂的领导一个投资项目,时常需要两天三地,半夜三点还在开无穷无尽的项目会议,一次和父亲打电话的时候随口说到,觉得身体超负荷,不想干了,她当下只是随口抱怨,带些隐隐的撒娇,可父亲却说:多兼职赚不少钱呢,你别拿自己身体太当回事。
我啊了一声,想说不该是说身体更重要吗?
她苦笑着说:“那时候我在事业巅峰期,工作三年而已,已经有了不错的成绩,我父母在交际圈里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有次给我妈打电话,她接起来,里面一片嘈杂,正在打麻将,她根本不听我说话,只是很夸张的自说自话:喂?有什么事呢?又搞什么投资决策呢?不开董事会了?我瞬间没有了说话的欲望。好像我的价值,成了那一串title,或是标签,但我的心情,我的身体,全都无人在意。”
我心下了然了,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样的心态下,李筝夜半的一盏灯,一个拥抱,一杯热水,会换来怎么样的感激与死心塌地。我也是男人,我很惭愧。
事情的转折在五年前。
“五年前,我的身体情况很差,各种结节啊,增生啊,有种生命被透支了的感觉,加上那晚参加一个饭局,宴请一位直属领导,席间领导十分唏嘘的讲述了自己的上位史,说当时母亲重病卧床不起,可他无暇他顾,因为他领导的老娘也正在住院,两个病房,一条走廊,他居然生生直到自己母亲去世,都一直守在自己领导老娘的床前照料,还在这期间,兢兢业业为自己的领导写了三十万字的人生自传。他喝了一杯酒,好半晌摇摇头感慨道:我一路走来,也算对得起我的老领导了。这件事让我产生了严重的生理不适,我对自己职业的厌烦情绪达到了顶点,可我只是略微表现出了一丝想要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我父母就每天无数个电话劝我克服困难,不要总是有畏难情绪,说谁年轻不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过去了。原本我只是想要获得一些没有理由和条件的纵容,哪怕只是表现在口头上也好,那会让我觉得自己被爱着,会更有安全感,可我就是,永远也得不到。”
我忍不住插话,“我想,又是李筝?”
“对,”她说,“又是李筝,他很郑重的对我说,他努力工作,就是希望我能够过得轻松,过得幸福,我已经有了工作经历,那么人生想换一条路径,未尝不可。他让我先别和家里提休息的事情,直接离职就是了。”
我心里隐隐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来。
“你们没有经济困难吗?”我问。
她说李筝工作能力很强,晋升的比她还快,当时以他的薪资,承担两人优质的生活已经绰绰有余。
只是没有想到,原本阶段性的休息,被突如其来的疫情打断,行业急转直下,三年之后,她已经过了最佳就业年龄,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竟是隐隐的,被就业市场淘汰了。
李筝总是不以为意,告诉她,不必焦虑,有他一个人当牛马就可以了,她就负责玩,负责快乐,如他原话所说:看书,看电影,看展览,做我永远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我已经倦怠了说羡慕。
“但是这么久了,你父母还没发现你已经没有工作的事情了吗?”
“怎么可能,慢慢的就发现了,”她说,“一开始他们很焦虑,认为这样,是自甘堕落,浪费了辛苦读出来的学历,但因为李筝的收入高且稳定,他们也妥协了,最终告诉我,那就这样吧,年纪也到了,是时候要个孩子了,这样和李筝也算有了各自的家庭分工。”
我终于觉得事情开始冷凝起来,赶紧追问:“李筝怎么说。”
李筝自然是不同意的。
他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受你父母控制?你看看你自己多大了,就没有一点独立自主的思考能力吗?我们原本过得很好,过得很快乐,为什么要因为别人说什么而改变呢?我们原本不就商量好了,这辈子就我们两个人,过几年我赚够了退休金,我们就四处旅游,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被一个所谓的孩子拴住脚,下半辈子成为这个奴那个奴,变成怨夫和怨妇,琐碎,争吵,劳碌的过完一辈子!
我问:“那你怎么想呢?”
她说:“我承认我父母的话动摇了我,使我产生了想要个孩子的念头,但李筝的话也动摇了我,让我对父母的话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叛逆情绪,我不希望这种控制欲在我身上传承下去,而是希望在我身上终结。我和父母大吵,告诉他们我一辈子都不想要孩子,我永远都不想要一个孩子来继承我的卑微、敏感、怯懦与不幸,我希望按照我自己的想法过完一生!”
我几乎屏住了呼吸,“然后呢?”
她说:“然后我父亲被气出了心脏病,父母拉黑了我的联系方式,拒绝再和我通话,面也不见。李筝那天开了一瓶酒,对我说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说别伤心,他永远在我身边......可沉寂了几个月之后,我冷静下来,用心去想,我确实想要一个孩子,这是一种母性的本能,我希望可以有个下一代,只要用心养育,他或许继承的就会是我对于生活的美好期待与希望!”
我叹了口气,“我猜,李筝不同意。”
她点头,“是的,他说我根本低估了养育一个孩子的艰难程度,我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好一个孩子,他说我一定做不到。”
那天李筝很晚回来,拉着妻子的手,坐在地毯上,拿出了三张卡。
一张银行卡,他说:家里所有的钱,包括我的工资,都在这张卡里,从始至终,都是你的名字。
一张健身卡,他说:我会更加注重身体健康,别担心老无所依,我会永远照顾你。
一张资助卡,他说;如果你实在想要一份心里寄托,那我们资助一个贫困孩子读书吧。
那是无论如何都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他说:我会永远爱你,只爱你,请你也做我永远漂亮温柔,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吧,一如我们相识之初那样,生命里只有彼此,谁都不要变。
啊,太感人了,多么绝美的爱情,我几乎要流下泪来。
我抽了张纸,打算擦擦眼眶,可是......
“可是他死了啊。”
她向椅背后面靠去,眼神有些冷淡的看着我,半晌整理了一下衣裙站起来,冲我颔首:“感谢您的聆听,能够有人倾诉的感觉真的很好,我觉得压力都得到了宣泄,希望至少今晚能好好睡一觉吧。”
我被猝不及防的宣告了会谈的结束,不知道自己哪个态度拿捏的不够妥当,但还是尽量绅士的超前几步为她拉开了门,在她走出去的片刻,突然问:“雨还在下,正好我也要出去买些东西,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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