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脸戏谑,到渐渐收起了那些多余的表情,“那,你妈......”这听起来有点像骂人,我假咳一声,重新组织语言,“那你母亲呢?就这么冷眼看着?”
“我母亲就是另外一个我,或者说,我就是另外一个我母亲。”
她提起母亲来,那神色更加茫然了,像是面前有一滩沼泽,粘粘乎乎,但却没有退路。
母亲大多时候更像是一种旁白一样的角色,存在于她的生活里。
母亲不高兴了,会无休无止的对她抱怨——
“你爸......”
“你爸......你爷爷,你奶奶......你姑姑......你叔叔......”
“你爸出去旅游,帮团里的女人拎包,笑得烂柿子似的,就显出他了......”
“你爸就是个骗子,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向着我......”
“你爸又偷偷给你表弟花钱了......”
“你爸和那个女人......”
但在有父亲本人在场的时候,母亲则像一株植物,讷讷无言。
如果她被灌输了太多负面情绪,表现出对父亲的一丝不满或反抗的时候,母亲会突然眼睛锃亮的对父亲说——
“你看看你女儿啊,就是这样的......”
“你女儿你不管管......”
“不是我说,你女儿怎么总是......”
母亲在孩子与父亲爆发冲突的时候,永远语重心长——
“那毕竟是你爸啊,父母怎么会害你?父母再怎么不和那也是父母的问题,你就是心太重了,父母只是不会表达......”
......
“在家庭这个语境中,我永远是个表达的失败者,我能在伤害的缝隙里享受到爱,这比单纯只接收到伤害更使我痛苦,爱与恨交织着,使我所有的痛苦无可倾诉,因为在外人的眼里,那只是我矫情的无病呻吟罢了。”
久而久之,所有的叛逆都成了内化的一把刀,不能表达,就朝着自己心口扎进去。
这种痛苦,是没有形状的。
你不能描述出一个情绪垃圾桶的颜色,或是形状,你只知道它大概装满了,它大概爆炸了。
我说:“还好后来你长大了。”
她说:“是的,在我最痛苦的时候,我遇到到李筝,我的丈夫。”
那天就是很平凡的一天。
在硕士论文答辩前的候场时间里,李筝背着双肩包,从走廊里走进公开答辩的会议室。
他问蹲在墙角的她怎么了,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时候我做的模型中某个敏感性测试的数据出了问题,这个计算结果会直接导致论文结论是中性还是负面的分化,答辩即将到我了,我当下甚至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是不是需要做全文的否定或者延毕。”
李筝挽起袖子,盘腿坐在墙角,抱过她的电脑,“别着急,着急就会出错,我们先试试调整一下测试数据。”
李筝不急不荒的测试了一百多条数据,最终找到了均衡值,他笑着把电脑递回来,安慰道:“这不是作假,而是在合理区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李筝从出现开始,就是为她解决麻烦和问题的。
在她情绪最不稳定的那个时段里,用包容将她怀抱起来,像一个桃花源,或是乌托邦,美好的不近现实。
我问:“这么好的一个人,你父母......会喜欢吗?”
她摇头。
她说如果原来一切的矛盾还只是原生家庭教育方式的小打小闹,那李筝的出现,便使她和父母成了战垒分明的敌对关系。
毕业后,她想去李筝所在的城市工作,被父亲在电话里大骂,那一次,父亲几个月没有和她联系。
但脱离父亲掌控的心情站了上风,为了爱情与自由,她希望可以为掌控自己的人生做出些许改变。
只是没过几个月,父母离婚的消息传来,母亲哭诉因为她的执拗,导致父母关系紧张,积年矛盾疯长,最终两人离婚。
母亲说:“说起来,你爸也是为了你好,让你去京州工作有什么不好?你一个人跑去滨海,人生地不熟,要是生病了,谁照顾你?受欺负了,谁帮你撑腰?你就是不识好歹啊,父母会害你吗?结果养出一个白眼狼来,一点不为父母着想,以后你就知道了!我就是可怜自己啊,老了老了,连个承欢膝下的孩子都没有,还不如养一个傻子,傻吃呆睡,至少我还能看得见摸得着。”
可李筝说:“你爸妈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要为自己的选择和行为负责,你不需要为了他们的言行而痛苦,做你自己,别被他们用亲情胁迫。”
我本来在她的陈述中坐立难安,那种窒息感和凝滞感几乎要将我掐死,还好李筝的话总算送来了一丝清爽,我拍手叫好,“干得漂亮!”
我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叹号,笑着说:“这么说来,我就理解你为什么会为了李筝不顾一切来到这里了,他确实很适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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