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展露出颓势的夜袭士兵阵线很快被打开了一个致命的缺口,然后克里佛伯爵的骑兵气势如虹地冲向那个缺口,轰鸣的马蹄声彻底踏碎了夜袭步兵们的心神。
缺口迅速扩张,艾德文伯爵一方的士兵阵线被骑兵洪流冲散开来,骑兵们以摧枯拉朽之势,余威不减地席卷了整座军营,成为了压垮这场夜袭的最后一根稻草。
夜袭士兵一个个倒地,眼神从绝望到逐渐失去生机,飞溅的血花落在克里佛伯爵士兵的脸上,几乎要把眼睛糊住。
原本崭新光亮的长剑,在反夜袭之前的傍晚磨好,现在逐渐沾满了夜袭士兵的鲜血,变得越来越钝,士兵们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剑刺入敌人血肉时不再那么顺滑,还有被骨头卡住时候的硌手感觉。
能够坚持到现在已经证明夜袭军营的士兵是绝对的精锐,营养丰富,没有夜盲症的困扰,而且在这样的劣势下都给敌人带来了不小的伤亡。
巨大的压力使得军营内的夜袭士兵士气开始崩溃,一些士兵试图从来时的方向逃离这里。
然而负责分段围歼的士兵已经包围了军营,对溃逃的军队进行了战场切割,然后展开了无情的绞杀,没有任何逃跑的空间。
喊杀声逐渐减弱,火焰的噼啪声成为了这座狼藉的军营里唯一的主题,投入永眠怀抱的士兵们无法发声,现在每一脚踩在地上都有血水从泥里溅出来的声音。
在这场漂亮的反夜袭战里,留守军营的士兵都是牺牲品,他们成了引诱艾德文伯爵军队的饵食,并且效果卓著,让打雁的猎人自以为夜袭顺利,然后越来越深入陷阱。
夜色渐浓,克里佛伯爵骑着战马开始巡视这座毁灭之风吹遍的军营,帐篷都被烧成了漆黑的架子,自己大营的皮面也被利刃划得面目全非,已经不能再用了。
一个披着蓝色袍子的身影时刻跟在伯爵身边,拄着一根修长的木杖,木头表面密布着树瘤,像是一个个无瞳的眼珠,而顶端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鹰隼,眼睛上镶嵌着一对蓝色宝石。
“哦命运,如同月亮一样变幻无常,他们满怀杀戮的欲望,现在如冰雪一样消融,徒劳无功,万物皆虚,命运就是令人恐惧,又如此甜蜜。”
吟游诗人一样的语调里面,伴随着难以压抑的奸笑声,那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古怪,拱卫在克里佛伯爵身边的近卫们都自然而然地远离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好了,收起你的笑声。”克里佛伯爵须发皆白,出声制止了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
那个人咳嗽了一会儿,像是一时半会要喘不过气去世一样,然后身形又变得非常冷静,没有了那种看上去马上就要原地手舞足蹈的癫痫模样,连语调也变得低沉如天边聚集的乌云:“请伯爵大人记住您的承诺。”
克里佛伯爵无视了那个双手拄着木杖把自己撑在地上的身影,开始频繁下达命令,调度着刚刚完成一场血战的士兵,随时准备面对艾德文伯爵的反扑。
那个身影重新直起身子,把干枯如晒干了的鸟爪一样的手收回了袍子里面,然后默然注视着天边的地平线,那里漆黑一片,正是巴尔克堡的方向。
克里佛伯爵看见那些跪地投降的战俘在挣扎与哀嚎中被自己麾下的士兵补刀杀死,对传令兵说道:“让士兵们不要伤害战俘,没有致命伤的都尽力救助,保证他们的食物供给。”
现场指挥了这场反夜袭的贵族指挥官提着滴血的战斧,向伯爵问道:“父亲,需要这样善待俘虏吗?对敌人过于仁慈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软弱可欺。”
克里佛伯爵看着那些战俘被一个个扶下去接受治疗,淡淡地说道:“这些人大多都是艾德文麾下家族的士兵,没有他自己的私军,我更是没看见芝农·诺曼的家徽。”
“可惜了,艾德文太过于谨慎,夜袭营地这种奇策都没有亲自下场指挥,不然可以避免更多流血。”
他拍了拍眼前经历完浴血厮杀的儿子肩膀,“这些士兵基本都是河谷地的人,同为兰威王国治下,没必要赶尽杀绝,而且对他们好一点,可以收拢人心。”
指挥官闻言默默地低下头颅,继续跟着克里佛伯爵巡视战场。
士兵们把那名阵亡在围剿之中的敌方骑士尸体抬到了伯爵面前,那副面容是克里佛伯爵所熟悉的,他指着那具残破的盔甲,罩袍上面的家徽已经被鲜血染红:
“这是博格家族的布利兹,一名英勇的骑士,原本在未来会继承他父亲的男爵爵位,我在诺伦城的比武大会上见识过他的风采,他荣获那一届竞赛的桂冠,被艾德文亲自授勋。”
克里佛伯爵凝视着那副染血的骑士盔下的面孔,对自己儿子说道:
“孩子,战争从来没有可以安居幕后的操纵者,或许那些历史记录告诉你战争是贵族的游戏,我们在战场上不会相互下死手,战败以后也能安全回家,死的都是那些一文不值的普通人。”
“贵族胜利了,就挥舞着旗帜享受所谓的荣誉,贵族战败了,可能会被狠狠羞辱,但是不会失去生命,下到骑士、男爵,上到公爵、国王,只要愿意投降。”
“然而你要记住,这个世界没有棋盘以外的玩家,每个人都是玩具,无论多么高高在上的人,最后的结果也都是一样的,谁都有可能死在战火里面,区别只在于结局的重量。”
“如果有人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全局、操纵战争,那他绝对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人。”
克里佛伯爵教育着自己的儿子,告诉他不要因为贵族的身份就自以为是:“河谷地和平了很久,你们是成长在和平阳光下的一代人,但是战争从不在舞台上缺席,你看,它现在就来了,并且带走了很多人的生命,包括这位尊贵的未来男爵。”
“我,艾德文,芝农,都是在逐岸战争里从尸体堆里面爬出来的人,那时候哪里来的贵族荣耀,多少贵族战死沙场。”
那股往昔记忆仿佛随着军营燃烧起的大火而卷土重来,让克里佛伯爵沉默了一会儿,挥手让士兵们把骑士的尸身带下去,并且吩咐了木棺收殓,未来要给博格家族送回去。
“对了,你带纸和笔了么。”克里佛伯爵骑着马突然回头发问道。
指挥官怔了一下,转瞬思索后回答道:“营地里面有,大营没有被火烧……是要给母亲写信吗?”
克里佛伯爵摇了摇头,吩咐道:“不是,为我找几个靠谱的人,并且要是贵族圈子里的陌生面孔,到时候分别给我送信到诺伦城和王都。”
克里佛伯爵的儿子疑惑道:“诺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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