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匆匆而过。

“参见公子!”

艰难的扭过头,直直地看着这个身材雄壮说话之人,胡亥感到一阵头疼。

身边这些人虽然跟胡亥更加亲近,但到底没什么地位,比较好糊弄,但这个就不同了……可是能直达天听的!

“见过赵大人。”胡亥板板正正地回一礼,伸手向右,开口道:“不知师傅此来所为何事?”

没错,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声音洪亮、面上生须的人,正是他胡亥的律法老师、大名鼎鼎的中车府令赵高了。现在那桩千年公案倒是可以了结了,赵高还真不是个太监!

这下轮到赵高惊异了,不是说有什么问题,恰恰相反,是因为这番回应实在是太得体了!

面色从容,姿态合适,言语妥帖,这根本就不是这位公子以前所能做出来的事。

不过赵高到底是赵高,他立即点头,然后便顺着胡亥的动作来到了一处小亭。

“不知公子这几日,可感觉好些?”赵高开门见山,直接问了这么一句。

“多亏了师傅的莲子粥,弟子感觉好多了。”

“嗯,那就好,听说公子近日来仍时常在庭院之中赏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谢过师傅关心了,弟子谨记。”胡亥认真答到。

赵高点头,话锋一转,“公子近日在读书?”

“是。”

“读什么书自然是公子自己的事情,不是臣可以置掾的,但还望公子莫忘了时时进习律法。”

相比于上一句近乎陈述的表达,配着赵高此时似有怀疑的眼神,这一番话无疑是对胡亥更深的试探。

“弟子知矣,不敢有一日懈怠。”

赵高颔首,“如此,老奴就放心了。这便不叨扰公子,回去向陛下复命了。”

连“陛下”都搬出来了,还说自己不愿叨扰,就算真不愿叨扰,也得是在自己接下来应对正确的前提下。

胡亥无奈,从袖中取出一物,沉声道:“父皇恩德,亥儿不敢忘。得此玉璧,吾不敢恃宠而骄,故近日少见父皇,还望赵夫子多多担待。”

赵高重重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胡亥一眼,“老奴告退。”

眼看着赵高的黑色身影彻底消失在廊阁之间,胡亥才放松下来,重重一叹。一瞬间,连带着身上的白衣也瘫软下来,仿佛一瞬间失了魂。

失了争斗之魂。

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为了活下去,他也不得不改变自己一贯的性情,来适应这复杂的情势了……

低头去看手上那块玉璧,它一如初见,晶莹通透,散发着莹莹绿光。

没有人跟他说这是始皇帝赏赐给“他”的,但听了这个时代关于华山山鬼的故事,再加上手里这块依旧陪伴着他的雕龙玉璧,胡亥自然明白过来。

赵高的怀疑当然是没错的,若是真正的胡亥还有在天之灵,估计也会感激他这个赵夫子的关心吧,尽管他最终就是被这个“赵夫子”给害死的。

但不管怎么说,怀疑终究是是怀疑,再加上赵高私心炽盛,还指望“我”能带给他权财富贵,所以应该不会向始皇帝拆穿自己。

总之,经过刚刚那一番试探与反试探,双方都算是心里有底,再加上自己最后拿出玉璧的一番说辞,应该也能消除他的一些疑虑……

不过赵高终究是个祸害,暂且不去考虑其人以后对这个国家的罪孽,仅仅凭他对自己秘密的窥探,就注定了他对赵高的态度只能有一个。

这个机敏的车夫,必须死!

话说此时正是始皇帝三十六年的九月,如果自己的记忆和算术都没问题的话,也就是公元前211年的九月了。怕是他的便宜父皇——那位伟大的秦始皇,已经没多少时日了。

提起始皇帝,胡亥的心里顿时又没底了。不管是不是暴君,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一定是个耳聪目明之人,自己现在还能凭着受凉心烦等理由以及始皇帝的不甚在意来拖延一时。

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刀他是躲不过去的。所以这些天他就需要多向身边之人询问胡亥以前的事情……

唉!这就是没有记忆融合、保有完整自我的代价。

好在那位以前完全不受胡亥重视的郑护卫长,经过这两日亲切交流,已经完全认可了他失忆的事实,并且对他“忠心耿耿”,愿意帮自己“保守秘密”。

想到此处,胡亥也有些想无可想。他缓缓站起,用力活动起双腿,同时在内心对跪坐进行了一波吐槽。

不过他也知道情势危急,于是少顷之后,他便扭头离开亭子,去抓紧时间补习记忆了。

且不提胡亥如何如何不适应这跪坐的方式;又是如何如何感概自己有一天竟然会与赵高这历史上一等一的奸臣虚与委蛇;更不说他小心翼翼的将玉璧藏回袖子,还想着有朝一日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家”。

只说一事,便是那被人背后骂作奸臣,事实上对始皇帝的忠心却可鉴日月的中车府令赵高,在离了这十八公子所居的宫殿后,便立即去“寻”始皇帝了。

之所以说是寻,自然是因为始皇帝还秉持着卢生的说法,所谓行踪不定、不为臣子所知,如此方可得见仙人,最终把自己自称的“真人”由“假真人”变为“真真人”。能够入水不濡、入火不爇、陵云气、并且与天地一样长久……

所以,就算是赵高这个“帝国马车夫”,给始皇帝驾驶车驾的身边人,也是不知道始皇帝现在具体的位置的。

不过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非要用个说法来表述的话,即“不是在外边的哪座宫殿,就是在来往外边哪座宫殿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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