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秋日的寒风吹进庭院深邃的咸阳宫,带来丝丝凉意。
这座人来人往却难掩寂寥的宫廷似乎也因此更加凄凉,直逼得鸿雁纷纷远遁,毫无留恋回返之意。
因为这是一处安放被抛弃之人的宫廷,上至宫人帝子、下至奴婢宦官,尽皆凄惨度日。甚至不如那南飞的鸿雁,最起码有逃走的自由……
这是一群身份尊崇却毫无权力的贵人。
而在这样的西风之中,看花落雁飞、云白天碧,这些人自然难掩惆怅,个个哀叹……但反过来说,身处在曼廊高阁之间,享受着锦衣玉食之待,他们又凭甚么如此贪得无厌。
当然不是贪得无厌!
他们身居宫殿之中,无论是何等身份,想要的也不过是帝王的关注罢了……可偏偏他们的父亲、他们的主君、她们的丈夫,此时的天下至尊,却正是那位绝情弃义、数十载空缺后位的始皇帝!
而他,已经近十载未曾踏足后/宫,甚至在这近两年咸阳宫内,连见到他的身影都成了一种奢望……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他们离家而来,深居数十载,以泪染醉霜林。
然而,作为这整座咸阳宫中可能跟这些描述最不符合之人,深受始皇帝宠爱的十八公子胡亥,却正是这一番这段曲的吟诵者。
并且从他最近整日面壁卧榻至于言语几无,时常面露愁容至于睹物叹息的行为来看,他还真像个远离家乡、只能独自在深宫中叹息无语的“离人”……
“西风紧,北雁南飞。”胡亥叹息再吟。
“公子,秋日风大,当心受寒。”一道温和的男声忽然响起,打断了胡亥进一步的胡思乱想。
胡亥一愣,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身,接过裘衣随意披在了肩上。
他没有多话,紧了紧绣纹的衣襟后便直接向前,往温暖的宫殿中去了。
来劝说胡亥的不是别人,正是始皇帝安排给他的护卫长,年仅二十一岁、姓郑名安字平彦的五大夫。
看他头上的板冠就知道了,虽然职位低下,但五大夫的爵位和皇帝宠爱公子身前的人,也隐隐证明了他重担在肩,并非失意之人。
当然,还不止如此。有氏有字更说明他的家族祖上是有很高地位的、并且现在也并未破落。事实也正是如此,这位郑平彦的祖先是商王武丁之子、掌管祭祀用酒的子奠。实际上,“郑”字本就是来源于“奠”字,说起来,他们这一支也真是根正苗红了。
不过护卫就是护卫,他现在虽然有卫尉的编制,实际上却跟卫尉那边毫无职权上的关系,只负责保护公子胡亥。因此,只能算是个私人护卫的郑安摊上这么个好玩好动的公子,终究还是不受重视,一整年都难跟自己的人身附属者说上几句话。
但命运的变幻谁也说不清楚,可能是最近在思考皇帝陛下所说的鬼神之事,也可能是临近成年有些感怀伤时,这位公子近些天来竟然难得的安生了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沉默寡言,不愿意那些婢女太过亲近他。甚至为了刻意躲避,他总是在从榻上起身后立即来到殿中的庭院里,看槐树一日日落叶凋敝。
而此时,作为护卫的郑安无疑就得到了表现的机会,虽然每日也开不了几次口,但必须一直待在周围以保障胡亥生命安全的他终究还是成了这个宫殿中除了胡亥之外最重要的人……不是别的,只因为在这位公子清醒的时候,有一半的时间都是他在默默陪伴。
试问在这个人身依附的年代,他不是最重要的那个,谁又能是?
而对于并不在意这些事情的“公子胡亥”来说,他还是一如往常的惆怅,甚至此时考虑的也只是刚刚郑安的那句关心之语。
不过他当然不是在留恋那种被人关心的感觉,更不是在怀疑这位人高马大的护卫长话中带刺……而是真的就是在考虑那句话本身。
或者具体点来说,是那句话的用词、语调、表达方式。
不是他不愿意去考虑那些更复杂的东西,什么收买人心、打探消息,实在是……
他连听懂别人口中的古汉语都难,连交流都成问题,还怎么去做那些有的没的?!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怨天尤人的。他一个闯入深山的作死之人,在经历了一番奇遇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将意识保存下来,甚至到如今有一个现世公子、未来帝王的身份。就算那华山山鬼没经过他的同意,这番安排也实在是对得起他了。
一个北漂的穷货怎么比得上含着金汤勺出生、还有着千古第一帝宠爱的公子。
所以他迅速了调整心态,决定先活下去再说。
“从此,我就是胡亥。”那一刻,他这样对自己说到……
至于他这几日的表现,也不全是因为难以接受穿越的事实所以自暴自弃。
还有他在认识到自己的行为、认知、乃至于说话都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后,决定采取保守措施的缘故。
所谓奉旨摆烂,不外如是。
说到底,还是历史知识匮乏,只看过几本诸如《绍宋》《明天下》之类高级网文的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因此也只能奉行“少做少错,而不做也就不会错”的原则了。
事实证明,他的这番操作还是有用的,只要沉默着不漏破绽,那些“聪明人”就总能找到合理的解释来圆上他的不正常行为。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就能彻底融入这个时代,再无人能质疑其身份。
除了这些外部影响,还有争取时间让自己更加适应的内部影响。比如说在这几天里,他已经大概认识了和后世汉字非常接近的小篆(躺在床上偷摸学的),不过也仅仅是认识,要他写是不可能的,当先一点,连毛笔他都不会用。
再有便是眼前,勉强能听懂古汉语了,刚刚那一愣除了没太听懂外,也是他在尝试着记下来以便于在之后,也就是眼下进行琢磨。
至于别的适应饭食、学会穿衣、知道礼节,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虽然他堂堂公子不需要自己穿衣,但在婢女的服侍下穿衣数日后,他还是看了个大概并进行了一些实操。
好在或许是这句身体有肌肉记忆,他学这些东西都很快,破绽也越来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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