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刚刚展开眉头的李可灼,立即又不悦地说道,“莫非家里容不下你了?”

李林氏也说道:“家里住得好好的,贤侄如何便想着搬出去?”

“是这样,小侄刚好遇上,主家急着用钱,两进的宅子只卖四百两,小侄心想,一来也是解主家燃眉之急,二来这宅子买下来,将来转手还能赚一笔,便买下了。”

李可灼夫妇这才没再说他。

饭后,李渔与秦风站在廊下,看秋云舒卷。

李林氏前后生了三子两女,前两个儿子都夭折了(这年头,即便是皇子夭折率也非常高),到了李渔才养活下来,自是宝贝得不行,把他养得胖嘟嘟的。李渔共有两个姐姐,大姐嫁入了南京一普通士绅之家,二姐因为长得美,与右都御史家的公子结为连理,可惜......

斜阳照下来,一胖一瘦的影子拉得许长。

“风兄是怕给家里添麻烦,才搬出去吧?”

“小三,说了别叫丰......呃风兄。”秦风下意识地用双臂抱住了胸口。

“叫顺口了,亲切。”对于小三的称谓,李渔侄是毫不在意。

秦风看了看他包着纱布的双手,李渔摊摊手道:“能招的我都招了,反正我知道的也就风兄和我说的那些。”

“他们信你?”

“我乃谦谦君子,不会说谎,人人一看便知。”

“这倒是。”秦风目光落在他胖敦敦的脸上,笑道,“你要是不舍,明日可一同搬过去,与我住些日子。”

“这得先跟阿娘说,我去说。”说完,李渔快他后悔似的,立即往后院去了。

房间里,陆敏往床上一躺,压到了背上的伤口,不由得咧了咧嘴,骂道:“娘的,这回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陆明手上还提着半坛酒,横了陆敏一眼说道:“少抱怨两句,莫让公子听去了。”

“哼,当时要不是成叔拦着,娘的,老子三两下就能把那几个货色给弄死,何须受这份罪。”

“这是京城,你把厂卫弄死了,岂不连累公子?”

“唉,娘个皮的,还是出海自在。对了,你有没有感觉公子像变了个人?”

陆明微微一皱眉,略加思索后才说道:“到阎王爷那里走过一遭的人,难免会有些不同吧。”

“那几个狗娘养的,老子迟早要把他们剁来喂狗,方解我心头之恨。”

此时秦风推门走了进来,兄弟两连忙起身行礼,秦风摆摆手道:“你们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如何,好些没有?”

“公子放心,都是皮外伤,李老爷的药不错,用上之后好多了。”

秦风拿过陆明的酒坛,随意喝了一口,陆明愣了愣,呐呐地说道:“公子,我再给你拿一坛吧,这坛小的喝过了。”

秦风不在意,又喝了一口,说道:“早点歇着,把伤养好,还有事要拜托你们。”

“公子,可是要把那几个狗娘养的做掉?”陆敏忍不住追问道。

“想什么呢你!”

第二天一早,秦风等人到市上采买,被褥、锅碗,柴米油盐酱醋茶,都是些日常生活所需之物。

市上非常繁华,贩夫走卒摩肩接踵,各色招牌五花八门,让人眼花缭乱,叫卖声不绝于耳。许多商家都是前为店铺,后为作坊、仓库。雇用了少则三五人,多则几十人做工。

百姓穿着也很随意,商人们多穿着绫罗绸缎。甚至街边的小摊上,小贩们在明目张胆地售卖春宫图,艳情小说。很难想象,这还是那个有着一系列严苛制度的明朝。

李渔摇着折扇,笑道:“太祖时确有制,商人不得着绸缎,百姓离乡百里须路引,若无路引,被官府抓到便要杖八十,乃至充军。然到万历年间,便没人管了。”

“哦,因为万历皇帝多年不上朝?”

“不尽然,主要是真的没人管?”

“何意?”

“你......风兄真的一点记不得前事了?”

秦风回以苦笑。

“记不得也好,少些烦恼。”李渔顿时来了兴致,如数家珍地说道:“万历年间,随着东林结党,浙、楚、齐这些地方的官员也被迫结党,以对抗东林,朝堂上党争日趋激化。”

“不管哪党主政,必定会利用京察,将大批政敌免官,导致从中央到地方,官员严重空缺。”

“比如科道官员,加起来本有一百六十余人,最惨时,只剩下几人。六科之中五科无给事中。”

“六部更惨,部院堂上官共计31人,万历三十四年竟空缺24人。万历四十一年,赵焕一人身兼吏、兵、刑三部尚书。各部侍郎中户、礼、工三部止各一人。赵焕不甚重负,索性拜疏自去。”

“连内阁也未能幸免,叶向高与方从哲先后独相多年。朝中尚且如此,地方上缺员更加严重,许多州县连正常的赋税都没人收,哪里还有人管你有无路引。”

听到这,秦风才明白,李渔所说的没人管,感情是真的没人,而非不管。

想必正是因此,使大量百姓得以涌入城市谋生,市井文化迅速兴起,资本主义开始萌芽。就算摆地摊卖春宫图、艳情小说,也不用担心被抓了。

秦风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问道:“我尚有一事不明,各党费尽心机把政敌排挤之后,难道不提拔自己的同党吗?”

李渔嘿嘿一笑道:“他们确实想这么做来着,可万历爷不同意啊。”

“嗯?”

“你莫要忘了,万历爷可是被百官斗得最惨的一个,以至于几十年不愿上朝。嘿嘿,面对朝堂上的乱局,万历爷就一招,你党同伐异,随你;你清除异己,随你。你嫌太累拜疏自去,还随你。但你想提拔任命官员,等着。”

“等着?”

“可不?万历爷不用玺印,等待上任的人只能干等着,这一等就等到了今上继位,嘿嘿......”

“小声点,莫让人听去。”

李渔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刚从锦衣卫大牢出来,他可不想再进去一次。

秦风不禁颇为感慨,若不是天灾越来越频繁,外敌的铁蹄越来越近,这万历朝的“无官而治”,说不定真成了大明百姓最幸福,最自由自在的时代呢,

采购好日常所需的物品后,在秦风的带领下,众来赶着车子来到席市街,来到秦风新买的宅子前。

等秦风打开大门,众人进去一看,人人都觉得不错。

“公子,这真是你花四百两买下的宅子?”成叔四下打量着道,“值!”

秦风把契书递给他,说道:“保管好。”

宁方成打开契书一看,什么四百两,契书上白纸黑字写着成交价一千二百两。“这这这......公子,怎是一千二百两?这宅子最多值七百两。”

“若非如此,主家也不肯如此爽快转卖于我。”

“公子,亏了,亏了。”

秦风看了看西边邻家的屋脊,说道:“亏不了。”

“公子啊,这银子都快花光了。”

“万历爷不在了,这买官的良机已过,只能另想他法了。”

万历一朝,买官卖官的现象颇为严重,明码标价,知县三千两,知府六千两,而且保证是实缺。可惜秦风他们来晚了一步。

李渔也有些疑惑,问道:“风兄何以急着买下这宅子?”

秦风笑道:“这宅子风水好,有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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