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酒期间,他们没说什么特别的。那中年妇人似乎对荀惠还特别热情的样子,这不仅让梁月儿更加绷紧了神经。直到手里的活都要做完了,梁月儿才听见那妇人说告辞。梁月儿悄悄站起来,耳朵贴在门边,也没听见什么异样。
直到二人走出店门,荀惠说了一句“二位客官慢走”之后,梁月儿才放下心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冲进店门,四下望了一下,只见荀惠正坐在柜台后头。
“月儿,你这般火急火燎的,有啥急事?”荀惠被她吓了一跳。
“你可吓死我了。”梁月儿正想说,店里又走进来一对夫妻。楼小五上去招呼,梁月儿只好趴在荀惠耳边,小声道,“刚走的那个姓杨的,姓项的,他们没安好心,荀惠姐小心点。”
“你说啥?”
“刚才我要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他们说什么‘灭口’,‘撕破脸’,格杀勿论。”
只见荀惠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我见项大婶还挺热情的,心也善,不像是这路人啊。”
“老话不是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坏心?”
荀惠皱眉寻思片刻,点点头:“月儿,你说得对,我也觉着项大婶有点过于热情了。”
“是啊,休说绍玉哥不在,他就算在这,也得日夜提防着。”梁月儿小声又嘱咐了两句,“我去看看朱大嫂怎么样了。”
“嗯,一块去吧。”荀惠也站起身,二人一同来到后院。
进了朱玉那间卧房,梁月儿安排朱玉躺下,她自己则坐在床边,仔细端详着。
才一个多月的时间,穿着衣裳,不仔细看的话,还看不出来腹部隆起。朱玉的脸色逐渐好了起来,这也是梁月儿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就往这里跑,给她熬药,才逐渐好起来的。
“朱大嫂,瞧着精气神不错。”
“月儿,麻烦你了。”
“咱们两家,还客套什么。”
梁月儿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去摸脉搏,脉息还是有些不稳。
“荀惠姐,朱大嫂的情况好了许多,以后就不需用药了,但是饭食务必好好准备,可不能饿到,做饭的时候也记得多准备几样菜。”把完脉,梁月儿又嘱咐道。
“那是自然。是我把朱玉姐留下的,我还能饿着她不成?”
“我们当大夫的,都是这样唠叨,别嫌我烦。”梁月儿哼了一声。
朱玉坐了起来,笑道:“是啊,做大夫的,不都是这样,千叮咛万嘱咐。不过月儿,这孩子,是男是女啊?”
“才一个月,看不出来。不过就算出生之前,也难免看错。”梁月儿摆了摆手,“朱大嫂既然这样都决定把这孩子生下来,那不论是男是女,也都不打紧,你说是吧?”
“嗯,月儿,你说得对。”
“朱大嫂,荀惠姐,那我先回去了,有事过来找我就成。”
梁月儿道别了二人,回到自家医馆。她爹又去出诊了,梁月儿只能坐在前面给人抓药,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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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嵩躺在院里的藤椅上。今天既没太阳,也没有风,闷得慌。以往的这种天气,祁嵩说书都会少说一段。
至于今天,祁嵩自然没去说书。经过香染街那贼人的恐吓之后,他只觉惊慌疲累。先是托杨墩儿,又是去寻董襄,将这些事都安排了一下。他觉得派杨墩儿那孩子去盯着,终是有些不妥,只是他一时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贼人再穷凶极恶,也不至于对这么个孩子下黑手,至少祁嵩是这样想的。
祁嵩也不敢让关英再去卖菜了,不过关英在家待不住,去找邻院彭铁匠的浑家闲聊去了。儿子祁元和在屋里,今天不用去跟着卖菜,祁嵩也没让他出门。
昨天从开封府后巷,董襄家里离开之后,他在自家街口等了半个时辰,杨墩儿没来,也就是说香染街暂时没有情况。祁嵩倒也不指着他,这毕竟是情急之下才想出来的主意。
今天他没敢出门,也不知道董襄到底有没有把他这件事放在心上。不过街坊四邻都说,这位右军巡使大人是位尽职尽责的好官,他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他自己,却无能为力,什么忙也帮不上。这不仅让他感到郁闷,今天的天色也是阴阴沉沉,更让他甚是烦躁。
书中故事,常常有男儿为了家国、天下捐躯赴难的情节,这类情节,他的听众们也都很爱听,祁嵩说起来,也常常为此唏嘘叹惋。而他自己,却只是个常人罢了。他非但寻常,还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靠嘴上功夫日日苟且,有时想来,惭愧得很。
“爹?”
身边是儿子在唤他。
“爹,我想出去玩。”
“元和啊,来,坐。”祁嵩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个位子来,让儿子祁元和坐下。
“元和啊,这几天不太平,你好生在家呆着,听见没有?”
等到儿子坐下,祁嵩就又躺下,开始摇这藤椅。他闭上眼,闷闷道。
“知道了。”
“元和,你说爹是不是很没用?”
“爹,你怎么老是这样想?”
“我从前可没有这么说过。”
“你瞎说,我听娘说的,她说你老是说自己没用,害她以为爹说书没人听了。”
“难道我不是很没用吗?”
“现在半城的人都认识爹你,每天都有近百人听爹说书,爹怎么会没用?”
“元和,我教过你,男儿应该如何?”
“男儿读书或从军,文则提笔安天下,武则上马定乾坤。”
“不错。这两件事,爹做到哪件了?”
“可是爹,全天下那么多人,就非要那些大官人,那些将军才有用吗?剩下的都是无用之人?或者说,剩下的人没有用,日子就不过了?”
“……”
“爹,我说得对不对?”
“你这孩子。”
祁嵩叹了口气。关英也曾经这么劝过他,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连自己儿子都懂,祁嵩又怎会不知?
祁嵩睁开眼,盯着这天瞧了片刻。
故事终究还是故事。故事能够成为故事流传下来,祁嵩觉得,无非就是这故事本身足够吸引人。无论是孝子故事,还是君臣、夫妻、师徒佳话,或是各类奇闻轶事,本来就要平时难得,才能流传下来。如果人人都能像故事里的人一样,那这故事也就传不下去了。
就像隔壁彭铁匠,他打的铁质量上佳,从来不缺斤短两,是个好人。可是到了后世,又有谁会记得一个打了一辈子铁的铁匠?若要是让他流芳千古,那非得是天下人都不会打铁,单他一个人会。或者是哪天皇上瞧上了他打的铁,让他进宫觐见不可。
说到底不过是天命罢了。
想到这里,祁嵩叹了口气,站起身,又把折扇醒木打了个包袱包好,跟关英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准备回香染街口说书。
那群贼人既然手眼通天,那祁嵩就算躲在家里也没用,何况他还拜托了董襄去查这件事,一旦贼人发现了开封府正在调查,他妻儿的命还是在他们手里,已经跟他在不在那里说书没有什么关系了。祁嵩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就只能做些能做的事。
等来到了香染街口,杨墩儿果然在那卖鱼。祁嵩冲他笑了笑,摆上摊子,很快就有人围了过来。祁嵩买了一碗茶润润喉咙,一敲醒木,就要开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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