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最让林乐远看不得,正值花季的少女却面临丧父之痛,世事的无常不是俗人百姓可预料,这让他心里酸酸的,哪怕他在脑中根本找不到关于这个中年男人的记忆。

前来吊唁的宾客不甚繁多,都是匆匆忙地来又匆匆忙地走。

林乐远没有看到父母在哪,坐在椅子上划手机打发时间,离灵堂也就五步远。

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一不注意就瞟到了灵堂内部,瞟到那口棺材上面。

堂内光线并不好,阴森森地透着凉气。

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形,紧贴着棺材站着。林乐远立马聚精会神地往那边看去,当看清人影的脸时,竟被吓到直冒冷汗:

那是个男人,一个腰间有个血淋淋的裂口的男人,像是断成两截又被硬生生拼凑起来的,还不断往下滴着血,可怪在血液落到地板上竟消失不见。而男人的脸,和灵堂前灰白照上的人一模一样,他那泛着黑色的无神的眼眸尤其突出!

短短几秒钟时间,林乐远的大脑飞速运转。要么是黄立军压根没死,要么……他咽了口唾沫——

见到鬼了!

黄立军的鬼魂似乎也发觉了有人在看着他,把头转了过来,而后这一人一鬼的眼神莫名其妙地交汇在一起。

就那么一刹那,林乐远突然感到头酥酥麻麻的,随后猛的一打襟,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走马灯似地出现在他脑海。

拉着煤炭的火车轰隆隆地从一栋白色的楼房旁边开过,那趟火车从黄立军的童年开到了中年。

小时候他无比厌烦蒸汽机的声音,这时常让他无法入眠。中年的他整日被头痛困扰,强烈的疼痛感使他疯狂地薅自己头发,渐渐的头上的黑发越发稀少,只有听到火车阵阵的轰鸣声才能让他勉强睡着。

昨夜是个漫长的雨夜,那雨似乎下不停,伴随着电闪雷鸣,和末世一般。黄立军又开始了难以忍受的头痛,像是有人拿着棍子不断搅动着他的脑浆,让他胀的青筋暴起,不断地嘶吼着。

母亲看见儿子如此痛苦,不得已再次拿出来吗啡给他注射,这才让他慢慢安静下来。这位七十多岁的老母亲走出房间后只是背身默默抹着眼泪。

深夜雨还在下,黄立军再次醒来,坐在窗边盯着外头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着雨滴打在窗台,像花朵一样四散溅出,他淡淡地微笑。

黄立军没多久就坐到了书桌前,打开了台灯,拿出张泛黄的纸,和成年那天父亲送他的钢笔。

他写下一句话:“爸,妈,玥玥,人不能一直活在愧疚里,这样下去生和死我都快分不清了,倒不如了结了事情,你们好好过下去。”

黄立军就安静地坐着,等到雨势渐渐变弱,黑夜将要褪去,他关上了台灯,悄悄地走出门外,还将那根泛着锈迹的钢笔别在胸口。

外面雨停了,花草沾了水更加秀美动人,伴着蒙蒙亮的天空,露珠闪着波光。黄立军深吸口气,那有泥土的芳香,然后踏着泥泞走到屋后的铁轨旁,无比释然地躺了下去。

自得了病以来,他基本终日躺在床上,可从没一次有现在这般舒服。

他看见穹顶慢慢起了红霞,野花施了淡妆,铁轨有了震动,他再次听见那熟悉的汽笛声,轰隆轰隆的。等到一口热血向上涌起,他的世界也陷入了绝对的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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