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晃芒种就过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

这一日,天气格外的闷热,知了在树上聒噪的叫个不停,应晚服侍太后睡下后,和漫书悄悄退到了耳房。这本是漫书的房间,虽然不大,倒也雅致,床榻对面放了一张桌子,后面架子上整齐的排着书籍。

应晚翻着桌子上的一本诗词摘选,打趣道:“怪不得太后谁也瞧不上,只叫你伺候着,想是这有文化的手敬的茶格外的香呢。”

漫书被逗的咯咯笑:“可不,奴婢抬的凳子也是格外的稳,娘子快坐下享受一下吧。”漫书趁了应晚不备,从肩膀往下一按。

应晚可不被吓了一跳,忙骂道:“你这个小蹄子,是该找个人管管你了。”

漫书忙别过头去收拾桌上的东西:“我要是被人管了,你也应当被人管着。”半晌不语,突然转过脸来,脸一阵红一阵白,极其紧张的问应晚:“应晚,你有没有想过到时候要嫁的那个人?”

应晚有些局促,搓了搓手中的手绢,低眉顺目道:“你羞不羞,这种事情哪由得我们考虑,不过...”

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不过,我也希望我们之间感情是极真心极纯粹的,可不要像着宫里这些人,里面掺杂了太多利益,我倒是倾心外面平凡夫妻的生活些。”

要是往日,漫书早就娇笑着调侃了,可这会儿她一阵紧张,忽而脸上带过一抹绯红:“”应晚姑娘,奴婢给您行了大礼。“”说着扑通一声跪在了应晚面前。

应晚吓坏了,几年来,她和漫书志趣相投,总在一起谈书论画,感情很是要好,怎想着漫书会行如此大礼:“好好的说着话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仔细膝盖,有话好好说。”说着连忙用手去扶了坐在床榻边。

漫书扭捏半天,走到门边瞧着没人,才紧张兮兮的将门掩了,悄悄的给应晚递过来一串手串。

应晚身子倾向亮出一看,原是一串上好的翡翠手串,种水和色都是极品,姑摸着至少也是一件贡品级别的,应晚心里瞬间明亮,脸色一沉,低声怒斥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是你能私自做主的事情,何况你上头还有个大主子呢,你可知私定终身是我朝的大罪。”

常心听着事关紧要,连忙去门外面守着了。漫书眼睛呆呆的,眼里含了稀薄的泪水:“奴婢知道,可是奴婢由不得自己,每回端王来给太后请安,总是惦记着奴婢带来些稀罕玩意,奴婢心里也是发慌,可是越慌就越想让他来。这不,昨日他来了,给奴婢说倚翠阁的芍药开好了,想着和我去瞧瞧呢。”

应晚听了,叹息道:“人家是王爷,养在太后身边的尊贵王爷,想要多少女子就有多少女子,岂是你我这等人家的女子可以高攀的?左不过人家是图着你新鲜罢了,这个理你如何不明白。”

漫书站起来,扶着椅子背看向窗户外面,幽幽道:“应晚,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奴婢,你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你有千千万万种可能,可是我只有爷这一个抓手,你可以为着自己的情意托付终身,我不能,我没有那么理想的选择权。”

应晚明白漫书心意已决,劝是没用了:“万一这不是你的爱情,万一哪天你后悔了该如何?”

漫书沉默了良久,才道:“那也是我选择的路。”此刻的漫书不再以奴婢相称,也不尊着应晚,柔声道:“应晚,你愿意帮助我么?”

应晚沉吟了片刻才叹声道:“罢了,你说我能帮你做什么?”

漫书喜不自胜,抓了应晚的手激动不已:“我和端王约好了申时在绿绮阁见面,因着此时太后在午睡,估摸不会找我,但我不能不准备后路,想让你陪着我去,一则可以在园子外守着,二则如若太后问起来,也有个说法。”

应晚也不再劝,趁漫书梳妆打扮之际,往太后屋里走。常心跟在后面轻声说:“娘子本是宫外人,何苦了犯险帮助漫书姑娘,这样的事情被发现可是大罪。”见应晚不吭声,常心大了胆子又道:“奴婢知道娘子和漫书姑娘要好,可是这等子大事,帮不帮也是该为自己考虑的。”

快到太后寝殿门口,常心才住了嘴。应晚往里瞅了瞅,想着太后还睡着,犹豫再三也未进去,在门口侯了半晌,才带了常心往漫书住处迎来:“你说话仔细些,要是被人听了去可如何是好。”

常心不情愿的嘟囔道:“娘子,我也是...”

应晚停下脚步转向常心,微微的笑容如那栀子花,明媚而不娇艳:“我知道,你是想说是为我考虑,对不对?你且放宽心,小心些便是了,我自有打算。”

常心想着自家娘子从小行事就谨慎,也就没再劝了。

许是午后的太阳有些毒了,一路上也没遇上宫人,三人刚走近绿绮阁,就远远看见阁中一翩翩少年,身着烟灰色长衫,望向那片花海,应晚内心不免感叹,是了,漫书的眼光很是不错的,那俊朗的面庞,修长的身姿确是让人很难拒绝的。

漫书本就长着一张美丽脸庞,尖尖的下巴透着一丝灵动,今日在一袭淡紫色围身裙在深紫色褙子映衬下,肤如凝脂,越发显得动人了。漫书热烈的眼神里带了一抹羞涩,应晚看了都觉得心里一酥。

应晚知是漫书羞涩,不好开口,便抢了柔声道:“方才我和太后已经告过假了,你快速速去吧,我和常心在这儿守着就是了。”

漫书眼里充满了感激,微微一笑便朝那翩翩少年走去。

常心扶了应晚在园子里走动,只见那一片片芍药以轻盈绰约的姿态在微风中摇曳,开在自己营造的气氛里,带着无法忽略的气质,有一点娇,但不脆弱;有重重叠叠的层次,但一点不掩饰,每一片花瓣都舒展的开着,保持着最舒服的弧度和节奏,那种坦荡,让人看了,呼吸也畅快起来。应晚忍不住轻吟道:“维仕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

常心有些听不懂,猜道:“娘子的意思是端王送与漫书这些花是极其浪漫的么?”

应晚浅浅一笑,如那天边的薄云,飘渺而自由:“恰恰反了,这是《诗经》里的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女孩遇到爱情一点也不扭捏,反而很坦荡的主动去约了心爱的男子出去玩。你说此情此景,有没有像极了一朵想开就开的芍药。”

常心往远处看去,只见在远处的二人相谈甚欢,像极了一对璧人,忍不住道:“漫书姑娘总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积极争取,可不就是那一朵坦荡荡的花,开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

应晚低下头,抚着一朵花:“连你都是懂她的。”

常心听到应晚表扬她,羞涩之余又道:“娘子和漫书姑娘合的来,我觉着也是这层关系,娘子总也随着别人的意思委屈了自个。”

应晚听了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和我互补么?”

常心微微点头:“咱们府上鼎盛的时候,夫人总是让着几位姨娘,老爷都看在眼里,更尊重了夫人懂事体贴,才更亲近些。娘子深受夫人影响,总教育咱们几个凡事以大局为重,不争不抢,别人都是能看到的,奴婢总觉着这个想法对也不对,以前说不着哪里不对,但今日瞧了,原是这里不对。”

应晚饶有兴趣的看着常心半天,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蹄子,越发有文化了,都可以挑出主子的不对了,我听了都觉得很有道理。”她说着说着停了下来,沉默了良久才道:“你闻闻这花是什么味道的?”

常心闻了,皱着眉头不解道:“娘子,奴婢怎么闻不出来什么味道?”

应晚笑的很唯美,看向不远处一对璧人的眼里带了一丝晚霞般的温柔:“仔细闻,那是初夏的味道,开在属于她的季节里的味道。”

二人正说着,只见不远处有一漫妙女子在宫女搀扶下走来,躲是来不及了,应晚心里盘算着跟她说话吸引住注意力,别让她瞧见了阁里的人才好。

应晚退在一旁,恭敬的站好,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宫女倒先开口:“大胆,哪里来的宫女,见了美人也不行礼。”

当今官家年龄不大,正式册立的也就一个才人,两个美人,数月前周美人有孕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应晚见该女子身材曼妙,未有身孕,猜了是朕美人,却不露声色,跪倒请安道:“美人吉祥。”

朕美人倒也和蔼:“罢了,起来吧,倒是宫中未曾见过,看你服饰也不似宫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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