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果然一不做二不休朝我走来。她采访虎额的目的,其实是为了引我瞩目,从而制造接近我的机会。这是一种奇诡的迂回战术,显示出鱼梦城女人的心机。
“虎额在他家乡找不到同道。这孩子很孤独。你是前辈,要多关心和帮助他呀。不要把夸父当外星人。”苏眉对我说。
她认为,对于夸父或奇幻,虎额都是逆袭者。九州奇幻若要复兴,就应该从多元文化中吸取资源,包括从夸父独具特色的神话传说中。
鱼梦城女记者的视角是这样的吗?她竟然在指点我写奇幻。一百多年前,在一场反抗外星人的失败战争中,那座城池被割让给了郁非,九州独立后它才回归,但因为地处偏远,仍然残留着外星殖民文化色彩。多年过去,苏眉变得陌生。我不了解她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在她面前我故意显得不冷不热。她目不转睛审视我,像在观察一个生物标本。她凤凰般的眸子里有一道纯正而高尚的光熠,映射出我的破烂和粗俗。近年来我顶着九州奇幻协会主席名头,却一天天自甘堕落,连作品也写不出来。苏眉是来救我的吗?她长大了,成熟了,不再是我曾经搭救的那个小女孩。我向往并悚惧,不知是该接近她,还是应保持距离。
导览员把奇幻作家带入天文台,同行的还有妇女儿童。百岁高龄的建筑经过修缮加固,恢复了建造之初的水泥砂浆面目。但它已被改造为博物馆,不再司科研之职,而承担起了科普教育的任务。
我看到,博物馆内仍敷设旧式红木地板,镌有外星文字的暖气片也保留了下来。阴湿的霉味阵阵弥散。墙上挂有发黄老照片,拍下郁非星人早年做科研的情形。他们为双重身份——天文学家和三体教传道使。郁非星人来到九州,入乡随俗,穿人族传统的雕花长袍,挽高高的鸡冠发髻,却鹰鼻鳄目,面相虬曲,挺胸抬头,不可一世。旁有九州人助手,竟也神情凛然,气宇轩昂,令百年后的参观者自惭形秽。这些人览阅完毕星空,即鱼贯步入隔壁神宫,举行祭拜三体神的仪式。这样的活动一直持续到九州独立才宣告结束。
我曾在念书时听老师说,郁非经历过科学与神教相与冲突的中古时期。那时候,神教与科学对立,尤其在天文学领域,更是形如水火。郁非教廷一度迫使科学家放弃日心学说。有人因此被枭首。后来有一天,不知为什么,神教接受了科学,二者开始交融,传道使成了科学家,科学家成了传道使。郁非科学家狮狚因说:没有神教的科学是跛子,没有科学的神教是瞎子。这样就解释了为什么风云山上出现了神宫与天文台并立的一幕。
上至二楼,即见天文台镇馆之宝四十厘米双筒反光望远镜,灰白色镜体如巨狰獠牙交叉于头顶上方。这亦为郁非星人所遗,如今作为历史文物展出,以强化科普教育效果。妇女儿童们见了,口里发出“啊啊啊”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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