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千户便道:你去牵两匹马来,带个人,前方有一县城,你去通报一下,咱们今晚就在城外扎营,宋殿臣道了个是便叫上陈桃,二人骑着马就先往县城骑去,却说去往县城一路上所经过村庄都了无人烟,鸡犬绝闻,直到临近县城时,道上的人方才多了些,到了城门口时二人便下马而行,找人打听县衙在何处,不时能看见一队队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犯人均披枷带锁,用绳子牵着一个连着一个,后边跟着的衙役不时呼喝打骂,宋殿臣找了一老叟打听县衙位置,哪道那老叟家就在县衙附近,于是二人就跟着老叟往县衙走去,一路上不时看见衙役押解着一队队犯人与他们同一方向走,想必也是押往县衙!宋殿臣便问道那老叟,为何此地治安如此不好,大街上那么多披枷带锁的人都犯了什么罪?那老叟听罢便道:军爷有所不知,朝廷连年加征赋税,百姓不堪重负,许多人一年到头辛苦种地,到头来交了租子和各种税,不但剩不下甚么,反而还倒欠朝廷的税银,便是种地还不如不种,就有许多人弃耕逃往别处了,可是人虽跑了,欠朝廷的税是跑不了的,按律便是儿子跑了欠的税老子来还,老子跑了欠的税由关系最近的族人来还,族人跑了由族长来还,族长跑了便由村长来还,军爷一路行来当是看见了,城外一整村一整村的人都跑空了,大片田地撂荒,那些实在还不上税银的却还没跑掉的,便是被披枷带锁拿去充劳役去了!什么时候干的活抵够欠朝廷的税银什么时候方能自由,军爷所见的这些人,却都不是犯人,只是些穷苦百姓啊,宋殿臣听罢着实心惊,不想国家已到如此地步!到了县衙门口便谢别了老者自往县衙报备去了,回来的一路上,一直默不作声的陈桃却开口道:宋大哥,这地方这日子倒是比咱家那边还要难过许多,老百姓眼瞅着都要活不下去了,国家都这个样子了,就是我们这仗打赢了又有什么用?也不知这朝廷还能支撑多久,宋殿臣只叹了口气,想当初陈杏也同样说过这话,便是他自己也迷茫,外有后金叩关,内有流民四起,便是平息了这处,又起来了那处,何时是个头儿?只对着陈桃道:你这话咱们俩私下说,到了队伍里你万不可胡说,陈桃只道:那是自然,此后安营行军自不必细表,待的大军到达沈阳时,已是十一月,此时朝廷征召的各路人马还未全部到达,先到达的便在城外扎营,开始操练,辽东地区不比关里,此时天寒地冻,寒风刺骨,士兵所配棉甲又多有破损,营帐里又缺薪少碳,导致许多士卒手脚生疮,又有许多人染了风寒,更是无法操练,征剿大军里又有相当多的卫所兵,平时更是武备废弛,军纪松懈,完全是凑数的,朝廷对外号称四十七万大军,却不知这四十七万大军面对后金的虎狼之师,会有几分胜算!

一晃在沈阳城外驻扎已是一月有余,这一个多月时间里,后金又连克数城,宋殿臣手下的三十二个人中已有两人染病死去了,上边不时派人前去后金军驻扎地去探营,又因着前来集合的部队大都是内地各地驻军,并没人与鞑子交过手,每当探营的人回来后便被众人围着,都好奇的对探营回来的士卒询问有关鞑子的信息,如问那鞑子到底长什么样,他们营中平常吃什么,用什么兵器,体格儿健不健壮,面对面对砍咱们有多大胜算之类的问题,但凡探营回来的士卒大都面色凝重,也不愿回答大家伙儿的问题,这么着挨到了一月份,又闻后金接连攻城拔寨,营中不时有人逃跑,上边抓着了几个,都砍了头挂在营门口,以儆效尤。

到了一月末,应召而来的各地官军已悉数到场,一时大营中人便多了起来,操着各地口音的兵士你听不懂他说的,他听不懂你说的,时有口角斗殴事件发生,又有大量士卒逃亡,军心涣散,加之皇上催促,辽东经略杨镐便等不得继续操练士卒了,制定了四路大军合而击之的出兵战略,每日操练也严格起来,由于此次朝廷征召甚急,粮饷不济,仓促成军,上边便不要求操练个人武艺,只操练阵型!便是营中气氛突的肃杀起来!

却说这一晚宋殿臣巡岗回来,经过陈千户帐外时,便听到陈千户在帐里与副千户说道:士卒水土不服,且兵不堪用,将帅互相掣肘,粮饷不济,士卒逃亡,这种种迹象均非捷兆啊,我已得令,不日大军就要开拔出战,咱们归西路军,乃是四路大军之主力,必将与鞑子碰头血战,你我等需得早做打算,副千户忧心忡忡道:却做什么打算?又哪里容得我们做什么打算,这会儿大战在即,便是什么门路也使不上了,咱们只有互道珍重罢了!且不管帐里如何唉声叹气,宋殿臣听罢,便就往自己帐里走去,到了帐子里,看着帐子里自己手下的士卒,一时情绪上涌,却不知到时能活下来几个人!叫来陈桃和陈琦,只吩咐他们大军不日便要东出迎敌,一旦临阵接敌时,定要跟住自己,保护自己为第一要务!

第二日上午,集合号角响起,主帅发布讨贼檄文,命大军明日开拔,顺浑河出抚顺关,直取后金老巢赫图阿拉,并申令军纪,发布赏罚条例,一时人人肃穆,营中氛围肃杀,到得解散时营中便是钉钉锵锵,打磨兵器,修整甲衣之声不绝于耳,各百户总旗忙的不可开交,检查士卒武备,重申战场军纪,强调战术应用!宋殿臣在千户帐里议完事后出来便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因看着帐子里手下士卒正都在各忙各的,便咳嗽了一声儿,大家伙便就陆续安静了下来,知道总旗有话说,都盯着他瞅,宋殿臣四下扫了一圈便道:该讲的上边都已经交代过了,旁的我就不多说了,既上了战场,咱们就是兄弟,既是兄弟,我的爹娘就是你们的爹娘,你们的爹娘便是我的爹娘,如若哪位兄弟不幸战死,家里人大家伙儿供养,如若我战死,也劳烦活着的弟兄给我家里去个信儿!不枉咱们出生入死一场,众士卒均都面色凝重,都道:蒙总旗不弃,定生死追随,宋殿臣只抱拳道:到了战场,便不能照顾大家了,望各自珍重!

到得第二日一早,大军浩浩荡荡乘着风雪前往抚顺关,这一去,却好似羊入虎口,不知多少人命要填进去那修罗地狱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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