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而近,进门的,是小姐。
她急忙地凑上前,低头认错。
“小青,这哪儿能怪你呢!是她们太闲,眼睛里容不下沙子。”
兰欣一股恼地提起梅花印陶瓷水壶倒入玉杯解渴,要续杯时小青欲接过为她倒水,被阻拦了下来,哎呀了一声:“我才不像两位姐姐没那么娇贵啦,什么事都要随从丫鬟去做。”
“小姐...”
这句话戳中了她的软肋,泪花哗的一下流了下来。
一直以来,小姐从未让自己吃过很大的委屈,在听到其他丫鬟指责自己好吃懒做的谗言传入小姐耳边,总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教训...
“怎么哭啦。”
她的声音宛如春风拂面,轻轻吹入了小青的心田,让小青再也忍不住,抱着她流出了眼泪。
“呜呜呜呜...”
她抬袖为她拭去泪花:“哎呀,哭什么呀,我都没责怪你呀,笨蛋。”
到了晚膳,一家人坐在餐桌前,一家之主和太太坐在东面,大公子和大小姐坐在一旁,剩下的少爷小姐依次而坐。
唯一醒目的是,在一家之主的右边座位,永远空置着人位。
桌前摆满了正热气腾腾的佳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桌上也有。
老爷动了筷子后,其他子女才陆续动起碗筷。
回想起对于今晨和兰欣的争吵,作为大姐的兰沫还是没沉住气,放下筷子,对着老爷娇声道:“爹,三妹今日顶撞我,我还算是她的大姐吗。”
兰欣暗地里白了一眼,夹起桌前的白菜放在碗中,咀嚼。
兰天夹起一块鹅肉,沾着蘸汁,送入嘴里时,听到大女儿说话,顿了一下,吞食后才把筷子放下。
“爹,三妹...”
兰梦插话,被兰天瞥了一眼,刚才所攒着情绪顿时全无,识趣地闭上了嘴,埋头吃菜。可耳朵是倾向那边的。
待兰欣没有了咀嚼动作,兰天才问:“雨莲,文琴说的可是属实?”他的声音不怒自威,却没有一丝责怪之意。
兰欣合筷贴碗:“爹,是大姐先说我闲话的。”
对于府中最疼爱的三女儿感到无奈,加上未来几日又是长女大婚,还在为此烦恼。眼下还有喋喋不休的吵闹,只得兰天哎了一声,道:“文琴再过下个月就要出阁了,都争了十几年了,现在还是不肯让步。”
说到大姐就要出阁了,兰欣神情黯然转瞬,但又很快恢复模样。
“你是最小的那一个,理应对姐姐让步些。”兰天又看向兰沫,“你作为姊妹中最大的,也该适可而止。”他点了点兰梦,“还有你,做不到息事宁人,就别添油加醋。再改不掉这个性格,以后去哪儿都不成器。”
作为一家之主,兰天的威严就摆在面前,他对教育子女方面很直明白了,从不兜兜转转讲大道理。
既然爹爹都说得很清楚了,两人也不再言语,只是互相瞟了对方一眼,就别头一侧。只有被点名的兰梦默默垂头,挑弄软指。
两兄弟本以为自己能躲过一劫,还在暗暗窃喜中,结果很快迎来了爹爹那灼灼逼人的目光,陷入了语噎,一时不敢直视。
最担忧的问题还是来了。
待大家人们饱腹得差不多后,兰天手握拳状,贴在嘴前咳了几声:“子茂,宁宴,”目光左右,看向二人,“秋闱将至,温习得如何了?”
兰聪大腿撞了撞兰慧,明显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只得兰慧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爹...我和大哥温习得差...差不多了...”
“哦?是吗?”兰天狐疑看了一眼,心里也十有八九两人底细,“让我考考你俩。”
说罢,出了三四道对联和几句名诗让他们接尾,一开始两兄弟还能答出一二,可后面就好像是词穷似得,话在嘴边,就是挤不出一句答案。最后,还是兰欣替他们解了围,获得了两位哥哥犹见救世主的眼光。
兰天再次叹了声气,也早已习惯。
如今兰府早已飞黄腾达,家财万贯,就却兰府重铸祖上荣誉。当初分别取名聪慧,为了就是让兰府再中状元。
可曾想,这聪慧都集齐在了幺女的身上。而作为长子不务正业,整日游手好闲,也只有次子对经商天赋异禀,而长女和次女的能力都用在写账记账方面。五兄妹只有幺女对文学是最有兴趣,悟性最好,其余兄妹却是一窍不通。
一开始他还特意请了名师为他们辅佐,然而效果甚微,还辜负了尚书大人的好意。
还记得那位名师进入府前身直挺立,彤彤有神,扬言只需一月,就可为其开智。结果离开的时候,却成了佝偻背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为此,相比五个孩子,他最疼爱的,还是幺女兰欣。
仅见兰梦起身后退,走到家父身旁,弓着身板,贴近他的耳边说了些悄悄话,让家父皱了皱眉头。
“雨莲,这几天多在屋里待着读书,哪儿都不能去。”
看到二姐得意洋洋的样子,兰欣就知道了她又说了自己的坏话,虽然生气,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爹,我哪儿都没去,一直在家看书写字呢。反倒是不像某人,睁眼企图说着不干净的梦话。”
指桑骂槐!
气得兰梦咬了咬牙根。
看到二姐在爹爹面前敢怒不敢言的囧样,兰欣的心情和吃到了蜂蜜一样甜蜜。
她放下筷子,对着兰天道:“爹,我吃完了,先回屋温习作画去了。”
“嗯。”
兰欣起身离开。
九曲回廊,亭台水榭。
女人漫步于廊道,一只玉手搭在散发着清新红香木的扶手上,有时会停下步伐,两只手架在上面,托着香腮,望着天空,看见一只白色的鸟儿,停落院中靠墙的假山山顶。
她又望向了明月,好像藏着了许多心事,如同秋日的微风,吹拂着池中的水荷叶,来回晃动的时候,轻轻掀动着湖面,泛起了丝丝涟漪。
几日后,她换上了小青的衣裳,偷偷溜了出门见到了他。她只见了一面,哪怕不舍,但还是匆忙道别,仅是为了不让家父怀疑。
秋风瑟瑟,天高云淡。
距离秋闱日益接近,瓦片屋下的男子学的更加卖力,甚至挑灯看书,背读千古诗词。
后来高家主为了让他留在更好的环境里温习,于是让他暂住高府,也方便了辅佐高玉。
在师父的奋笔疾书的积极影响下,高玉受之鼓舞,学识不断的增长。有次随从师父出门,要进一家客栈休息时,门外挂着一句上联,用了三四盏茶的功夫,便解出了这家挂着数年的下联。路人问他何许人也,他答曰:吾师桑怀钦之徒高莫寒。
可在秋闱前夕,当朝皇帝突然昭告天下,将秋闱推迟至小阳春。这一消息无非给许多儒生带来巨大的震撼,有大儒认为此举会影响国运,联名上奏,但得到的解释是:圣受天意,不可违背。
但对于更多儒生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消息,这意味着将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仲商后的秋闱了。可对于桑慕这类蓄势待发,只欠东风的儒生来说,无疑不是一种打击。
......
“外传秋闱延迟之事,师父可知一二吗?”一位眉目温润的青衣男子温怒,正为师父打抱不平。
正观览书籍的桑慕显然不知,一脸疑惑。
看来师父把自己闭关得太紧了。
高玉便把皇帝昭告天下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桑慕。
“这...”
听完之后,桑慕的眉头几乎快绞成一起,在万事俱备的状态下,东风却没有如期而至。为了秋闱,他甚至备了许多功课,结果现在,落地的心又再次提起。
一个仆人端着糕点走了进来,又退出屋内。
“师父,吃糖。”
高玉接过仆人的玉盘,上有三种糕点和一块块蔗糖,推到了桑慕专用桌案上。
“多谢莫寒。”
他手扶额头,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那盘呈叠罗汉的糖块,竟自然而然联想起了兰欣夹起。他双指最顶上的一块蔗糖送入了嘴里,紧皱的眉头明显放松了许多。
糖里竟加了薄荷,为他排了些烦恼。
她的近况过得怎么样了。
天际渐渐染成一片橘红色的晚霞,桑慕起身,离开了云梦泽。
在秋闱到来之前,除了辅佐高玉还有读文写字,几乎每天这个时候,他都会现身此地,为的就是雨莲姑娘某一天的到来。
最终,在那一次望舒笼罩下,她走入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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