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宣与徐真卿率数万大军开拔青州城,浩浩荡荡拉开参差不齐的一线铁骑,尘土飞扬,说不清的气吞万里如虎,二人面色如常,安然盘坐与车辇之中,举杯遥寄明月,阵前饮酒皆是安槐王朝数百年素来不被读书人承认,甚至痛骂扰乱军心的不成文规定,庞宣不理那一茬,行军打仗,大老爷们不喝两口天晓得还有没有命喝下一杯。武将平乱世,文官治安国,他素来看不起读书人的纸上谈兵,老子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的时候,自诩肚中墨多的清流雅士出没出生?

庞宣盯着手中酒杯,酒水随着车辇的晃动,几欲跳出酒杯,他冷哼一声,若是年轻个几十年,铁定捉两个在朝中叫嚣最猖獗的狗屁文臣,丢到边境看看,所谓的太平盛世究竟是谁在冲锋陷阵!没了军营的说浑打岔,哪来的都城烛光轴彻。

徐真卿好似一眼看穿了庞宣的心思,轻笑道:“多了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齐仙神,五万大军都没了底气?反倒怪罪起读书人一张嘴武人跑断腿了?”

不知是庞宣没听到徐真卿言语中的暗讽,还是他思绪流萤并未否认,停顿良久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经汗流浃背。徐真卿抿了一口酒,眼神阴冷道:“怎么了?”

庞宣轻声道:“当年安槐铁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西楚亡国据说出逃了一位皇子,谁曾想酿就了一位通神剑仙,当今天子曾数次险些遭其毒手,他距离陛下最近一次不过五步,墨家孟胜造就‘十三剑湖泊’十剑齐出才堪堪将其逼退,自此安槐王朝最大的护国底牌暴露在全天下眼中,墨家功不可没。我在想,即便墨家上同兼爱的悖逆,陛下也不防恩威并施,将其彻底绑死在安槐王朝,毕竟十三剑湖泊十三剑齐出,谁能否认不可斩一位真正的天上仙人?陛下野心虽大,但不可谓不殚精竭虑,赵析鹿久居神农山,出关第一局便决定天下棋局,终归还是嫩了几分,陛下绝不可能看不透这其中隐情,可为何还是予可称死敌的青栀双手奉上?”

徐真卿笑道:“当初墨子建立墨家,其弟子出世,哪一个不是惊才艳艳之辈?庞兄若是仅凭赵析鹿与人相处甚微这一点,便否认了他的阴狠老辣,那真卿就要思虑是不是从春秋开始便随错了人。”

庞宣酒杯落空,刚要斟酒,听徐真卿一言,险些将酒壶摔了出去。徐真卿不紧不慢的小口小口喝酒,看似很随意,但说出了一句可震惊数百学宫中数万学子的言语:“这是阳谋!”

庞宣还是摇头道:“赵析鹿没这本事!”

为人处世,不可将人看轻,也绝不可将人看得过于庞大。与人交谈,气势先弱几分,将来必定吃亏。

徐真卿没有反驳,他也认为赵析鹿还没有厉害到可把安槐天子作为牵线傀儡。而且极大可能赵析鹿背后,更有一双难以让人察觉的双手,左右天下局势,青栀两代昏君,明面上看则风光佳好,实则内里腐朽破败,致使现如今青栀皇帝疯狂到简直病态的理政,求贤若渴,恨不得大庇天下寒士,安槐皇帝并吞墨、法两家大可称霸天下,不去理会一统苍茫大地,但为青史留名一己私欲将孟胜拱手相送,时机大成,安槐青栀这一战水到渠成,即便是李神通入主青州城,赵析鹿落子苍茫大地,安槐金銮殿商讨伐兵青栀,齐仙神城头斥剑来,事无巨细,全在整张棋盘中,串在一起来看,春秋乱战这盘大棋并未结束,青栀安槐南北对峙并不是最终格局。

庞宣突然笑道:“安槐王朝再强大,官职爬的再高,不还是一样活得不痛快。王朝异性王也罢,沂州别驾也好,一县县令,商贾小贩,普通百姓等等,终归都是过日子,一辈子区区几十年,活得舒坦才是真理。我就很羡慕家境殷实,撑得起鲜衣怒马花天酒地,说得出生而为人,我来人间折柳枝。羡慕啊!”

徐真卿会心一笑。

庞宣话锋一转:“春秋国战这局棋,这才是收官之战!青州城攻不攻的破,齐仙神李神通守不守得住,包括你我、孟胜、齐仙神谁死谁活,都不重要,重要在墨家法家南北之争啊。”

徐真卿气得青筋暴起,咬牙道:“真想揪出那只会躲在水下的万年老乌龟,戳他几个透明窟窿!”

江湖的天很广,可庙堂的水更深。

庞宣抬眼看向前方,首先看到宏伟的城墙缓缓现出,叹息道:“青州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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