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里组织老旧城区整改,这些老楼前几年都通上了暖气和燃气,所以家家都有些燃料煤、破木头等堆在房前屋后。
居委会通知‘创城’,要求限期清理。几个邻居加朋友帮着丁子俊干了一下午的家务活。将煤炭、木柴和一堆铸铁暖气片,包括旧冰箱、旧空调、自行车等物都装上乡下亲友的卡车拉走了。
彻底清理了垃圾,整洁了院落。
即便没有这件事,哥们几个也会时常坐在海边、河沿或某个僻静处闲聊、下棋、搓麻将;抽烟、喝酒、烤肉串儿。
丁子俊请大伙吃饭、喝酒、品茶、磨咖啡是常有的事。
丁子俊与第一个妻子没有孩子,后来在深圳与梅丝香的一段感情姻缘也因特殊状况不了了之。
经过了暴风雨的洗礼后,他最后选择回到家乡。
又在亲朋好友的撮合下,与一位当官的女人结了婚。
她也是离异,与丁子俊同岁,有一个儿子。
儿子大学毕业后就出国留学了,之后回国结婚定居在上海。
那小子倒是个好孩子,很聪明。他曾与丁子俊单独对饮时,说了令丁子俊意外的话:
“你与我妈是不同类型的人,能生活在一起不容易,”他这样开导丁子俊:“人生苦短,互相谦让,得过且过,珍惜彼此吧……”
再后来,就在前几年,丁子俊万般无奈之下又与这位局长大人也分了手。
那当官的前妻离开他之后很快就改嫁了。
最初的一段时间丁子俊也确实心灰意冷,被无处安放的情感搞得自己身心疲惫,对自己驾驭婚姻的能力充满困惑。
但随着生活的继续,又有了女人介入,加上之前确实与前妻吵闹得两败俱伤、分心已定。
而且自己也有着很强的生活能力,洗衣做饭样样精通……日久天长也就慢慢平静下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对感情生活也有了一番感悟。一把年纪了方才知道总结经验,学着提醒自己掌握好男女之间的分寸。
几年过去,他虽未再娶,却也逐渐平和下来,无处安放的天性与灵魂终于在爱好和友谊之中找到了归宿,感觉还是蛮自在的。
离婚后的第二年,他的前妻王局又离了婚……
据说她宠幸那搞艺术的男人小她六、七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桩婚姻在明白人眼里看见开始就知道结尾了。
而后,消息灵通的亲朋好友就纷纷劝丁子俊;都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婚姻不同于买卖,再婚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身居高位都尚且如此,你的结果便可想而知了;兴趣,习惯等等一切都得重新磨合。现在的女人,谁不是冲你的票子、房子、车子来的?
不如和王局复婚得了。
这个所谓的家人群以大表姐为主,而且,这个初步的建议迅速转化为意愿,变成了某些无利不起早人士的行动,最后汇报到王局那里。
人家毕竟是局长,传达过去的信息表明,王局长并未反对,也没同意。
呵呵,有意思,冲我钱,好像我挺有钱似的。那个小女婿又是冲你王局什么?不会是青春貌美吧?
他对着镜子扪心自问:
丁子俊,你愿意复婚吗?
王局长的父亲和丁子俊的父亲是老战友,丁子俊早年从深圳回来后就是老局长托关系,帮着他在烟厂谋得一份单位消防员的工作。
老局长的女儿小王局长是个很干练的人,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当然,多了些官宦气就少了些女人味。白净的皮肤,眼角有些下垂,已经分布了些许鱼尾纹。
丁子俊的印象很深;那些皱纹在她情不自禁的大笑或肩膀疼的时候尤为明显。
她留着女官员特有的短发,金丝边眼镜。灰或蓝色套装,经常拿着紫色皮夹子。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意味深长,让你琢磨不透:
“老丁,最近很忙啊,”她一直不同于别人称呼他丁哥、俊哥或大俊,而是老丁。可能想让他记住你已经不再年轻,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你听说了吗,某市有个男人,有事业有家庭却不检点,做了晚节不保的苟且之事,后来……”
她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然后转身轻飘飘的走了。
她那居高临下的微笑,不动声色的注视,深藏不露的平静,都让丁子俊发怵。即便什么都没干也会觉着心虚,长年累月就养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毫无缘由的愧疚。
和她在一起看一会手机都会出现焦虑。
“老丁,干嘛总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和谁聊天呢?”
“老丁,对于你来说,再好的环境和美景,也不过是去那里躺着玩手机,手机里到底有什么?“
“老丁,你该多配几付花镜,卫生间一副,厨房一副,车里一副。外边门口小花园也都准备着。免得你看手机的时候到处找,回话不及时再被人家怪罪,之后还得赔罪……五十来岁的人了,多轻贱啊。”
她会缓缓的喝水,慢慢的说话:
“对了,你可以像收发室老刘头那样,把花镜挂在脖子上。”很多当官说话都很慢,已经练得可以边想边整理边说的能力:“老丁,最近发现你注重仪表了啊,油头粉面的……这要退回一百年,你这是要张罗第几房呢?”有时候她也会开个玩笑:“诶,昨天你内衣里好像多出一样奇怪的生物样本,一根毛发,弯弯曲曲的,你说,如果做个DNA鉴定,它能来自哪里?”
说来也奇怪,绝大部分她揶揄他的时候,他还真的在和女人聊天。虽说没到打情骂俏的程度,但也心虚冒汗不占理。
他就是不明白,王局是怎么知道的呢?女人真的有第六感吗?她王局长就有这本事;在你吃青草时看一眼野花,就会很及时的挨上一鞭子。
后来,慢慢的发展到王局一回到家里,他不是去厨房张罗做饭,就是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发呆,干脆就不碰手机了。
说到底,两个人最终分开的症结要归结到那种凑合着搭伙过日子的心态上,没有谁对谁错。
有时候王局也带着丁子俊去出席某种场合,那个时的她就会与平时在家里判若两人,表现出得意又幸福的样子。当有异性关注丁子俊或有人赞美局长老公很帅时,她便会很得意的扬起头。
官员那种特有的虚伪在她身上表现得看得见、摸得着。
不过也不能怪她,那是一种职业病。当官当惯了,总会变得虚伪和言不由衷。
有时也会因点小事闹得不愉快;
这天早上丁子俊洗完澡,然后按照程序去厨房。
发现炉灶旁的碗里有一个鸡蛋,还有一段葱和两个尖辣椒,就问:
“我说,碗里的鸡蛋要做什么?”
“那不是你昨晚煮的鸡蛋吗,怎么来问我?”
她的反问让丁子俊有种吃苍蝇的感觉,马上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叫‘你昨天煮的鸡蛋还剩一个,’而不该反问‘那不是你昨晚煮的鸡蛋吗?’。我昨晚煮了四个,看来是被你吃掉两个,而在我的印象里你并不喜欢吃煮鸡蛋,现在你把一个无法从外表上鉴定生与熟的鸡蛋放在碗里,旁边还有辣椒和葱。谁知道你是不是要做什么?而你又在屋里坐着,我这么问有毛病吗?你怎么能用质疑我的语气反问?好像我向愚蠢的人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他只好这样仔仔细细的梳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以便在反击她时有充分的论据。
“怎么就‘向愚蠢的人问了愚蠢的问题’?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像个女人那样斤斤计较?”
“你终于知道女人的缺点了,这是斤斤计较吗?这是你的语气有问题,令我反感,好像我就不该这么问似的。”
如此一来,丁子俊也就没心思做早餐了。
他简单收拾一下,对她丢下一句:
“我去买点早餐吧。”
就逃似的骑上小摩托走了。
一小时后他才回来,将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丢在桌上。
而此时王局已经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
她的车已经等在门口,司机下车来对她说:
“局长,先吃早点吧?我买了两种,不知道你今天中意哪一种……”
夫妻之间的矛盾就是这样日积月累。
最后一次,她让‘老丁’送她去单位。这天早晨她因工作上的不顺利,借题发挥的对丁子俊冷嘲热讽了几句,所以车子开动之后两人就一直沉默着。
外面是阴沉的天,车内是阴沉的脸、阴沉的气氛和疲倦的嘴。
局座和丁子俊的心情都不顺。
夫妻间吵架多半因小事为突破口,发泄的却是平时累积的不满。
爱不在了谁都不对,谁都有错,无法判断谁对谁错。
谁也没有心情打破僵局。
终于在政府广场转盘过了一个急弯后,局座不耐烦的提醒他:
“你就不能开慢一点吗?只有穷人才把车开得飞快,你把我晃的头痛……”
丁子俊看着前方没搭话……祸不单行;就在平日经常走的一个路口,他还真在王局不断抱怨形成的沮丧与烦躁中,及其罕见的与一辆出租车发生了剐蹭……
导致丁子俊当时就下定决心与她分手;
你有专车,何必来劳烦我呢?无论你居心何为,这种事与愿违的尝试都是很苦涩的。
夫妻二人到了这个程度,真是悲哀,也无法脱离悲哀的结局。
之前,每次当丁子俊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就想着要离开她,而过了几天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也有错?不该那么武断,希望对方也能有所收敛。
不幸的是总是在这个时候局座又开始得寸进尺的发威。
也许局座并不知道自己的方式已经伤害到他,她知道的话或许不会这么做吧?
‘老丁’很受伤,每次见到她的脸,尤其是她每次用尖酸刻薄的语言,鼻翼两侧隆起的纹路……那种感觉不是厌恶二字可以概括的。厌恶之外还有厌倦,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凉,许多伤害的汇总,萌生一种要逃离苦海的决心。
“不行就分了吧……”
那天早上局长这样向他建议。
丁子俊心想;王局你比较适合去夜店工作,如果你会打扮的话。
因为你的坏脾气都来自早上。
他说:
“你想清楚在说。”
千万不要用分手来赌对方的服软,你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还用再想吗?”她的态度开始变得强硬:“这不很清楚了吗?过不下去了!”
“听你的,你想去随时可以。”
丁子俊告诉黄鉢,自己死都不怕,就怕王局……那是一种由厌恶到厌倦再到疲惫转化而来的恐惧。
夫妻间最怕就是没有共同语言……可怕之极。
再没有从前的热情了。
从前二人世界那种掐下屁股,搂过身子逗个乐子的热情慢慢的消失殆尽。取而代之是无言的煎熬和冰冷的沉寂,心的空洞和胸口的压抑,那真是无尽的悲哀与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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