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摆着六个菜,一盘软炸里脊已经见底。其次是尖椒干豆腐,熘三样,所剩不多。

熘鱼段还留有一点残渣。

大骨头炖酸菜,还有半盆。

两个小冷盘,麻辣煮花生和红辣油干豆腐丝。

这两个小菜是在大家抗议‘家炖鲢鱼’太难吃后,老板补偿加上来的。

小饭店是个夫妻店,老板年近四旬,连鬓胡子中等个,白白净净的面孔,是个温和帅气的中年人。

平日里大家见了面都会互相打个招呼点个头。

此时,他正和老婆躲在后屋跟着电视剧里的主人公悲喜交加的捱着时间。他说过;

等客人时越是心不在焉就越烦躁,时间过得就越慢。不如认真的追剧。

开饭店真是个苦差事,这桌散了,他们就关门回家。

酒桌上,装着‘家炖鲢鱼’的白瓷盆明晃晃的摆在中间,基本没怎么动。

对一家饭店来说,这真是很大的羞辱。

鲢鱼是淡水鱼,头大磷细,农家做法是将鱼处理后斩块或整条,不煎不炸加入事先调制好的酱料汤里。经过一个时辰的烹煮至味浓汤稠,中间可以加入五花肉,豆腐、蔬菜等等……大锅周围还能贴饼子。

吃的是汤浓汁鲜的重口味,要的是热气蒸腾的热闹氛围。

广式做法讲究火候;

调味腌制后或煎或炸或小蒸片刻,最大限度的保留鱼肉的鲜嫩多汁。要清淡软嫩弹牙,前提必须是活鱼。

正所谓咸中得味,淡中求鲜。

著名的‘剁椒鱼头’主料就是用这种鱼头烹制。

而五大三粗的北方人常会将其做成用调料掩盖土腥味的二流菜色。

这种鱼最美味的做法还得是鱼身用广式的葱姜丝清蒸淋油,原汁原味,滑嫩多汁,考验的是火候的掌控;多一分钟老,少一分钟生。

用川式麻辣来烹制‘剁椒鱼头’,讲究的是滋味。

另有讲究做法;将鱼肉斩成小块,用盐等腌制片刻,下适量油入锅煎,烹入少许白酒去腥,煎至两面微黄……外焦里嫩,鲜香脆滑。

而这个带着媳妇自主创业的转业兵,没有经过专业系统的培训。所推出都是些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日常菜品。

勤能补拙,熟能生巧;不是浓油香就是麻辣鲜,确实没有功力将这池塘里出生的大头鲢鱼炖得美味可口……可能也是没有在它生前及时放血,不仅土腥味没有去除,肉质也柴韧难咽。

刚才吃的差不多了,杨树夏听着大家的言论,最后用一句话结束今天的相聚:

“永远不要用金钱去试探女人,也不要用女人去试探男人,嗯,希望我们都不要遇见试探。”

说完便先告辞走了。

此刻,早已过了吃主菜的阶段,开始喝酒抽烟和胡诌乱侃了。

还好,小店没有准备卡拉OK,不然就是漫长的鬼哭狼嚎。

丁子俊是个高个子,发质乌亮紧密,生得鼻直耳阔、眉清目秀。不仅人长得帅气,举手投足间还很有风度。四旬开外了,却保持的体态匀称,肤滑体健。

他也有轻微的连鬓胡子,相比小酒馆老板,他个子高出一截。不卑不亢的做派,笑而不语的深沉,讲究的穿戴……令他的整体形象在年轻十岁的小老板之上。

他今天身穿咖啡色间有黑图案的圆领T恤,肥大的驼色英式制服短裤。脚上的高腰马丁皮鞋已经很久没擦油了,有些斑驳陈旧,但一点没走形。

右侧腰间露出银饰物还配着两把钥匙,一把是车钥匙一把是门钥匙,让他看上去有些落伍和怀旧。而T恤领口处挂着太阳镜又挽回一点时尚和朝气。

这个饭店坐落在他家北面一华里远的住宅小区东门口,大家都居住在这方圆几公里的范围内。所以可以放开喝酒,不存在酒后驾车的头疼问题。

喜欢钓鱼的老八坐在黄鉢对面,他不胜酒力,一瓶啤酒就把这个52岁的汉子灌得睁不开眼睛了。

他窄脑门,圆圆的小眼睛,尖尖的小耳朵。头发剪得很短,毛发稀少,头皮闪闪发亮。五短身材,漆黑的皮肤,白色圆领衫很干净。米色裤子有些肥了,几乎能经过小短腿完全盖住脚上的全新旅游鞋面。

他有个奇怪的嗜好,喜欢穿小鞋。本来就37码的脚,却偏偏钟爱36码的鞋。好像在他看来穿小鞋也是一种无比帅气的存在。

因为鞋小,所以他走路总是一颠一颠的。

他以前在自来水公司开抢修车,前几年得了心脏病,在家休息了半年,其间爱上了钓鱼。后来就换了个看门护院的工作。本来就少言寡语,桌上又没人谈论钓鱼,只能坐在凳子上抽烟旁听。

他经常在南边烂尾楼附近的水塘钓鱼,独处静坐时常追忆和思考一个问题;

七十年代的生活水平那么拮据,他的父母却能养活八个儿子,怎么活过来的呢?

虽然母亲在他出生后就彻底断了求女的念想,虽然他爸经常像训养牲口似的暴揍他们;但是一想到二老能把他们全都养活大,一个都没饿死,不由对父母充满了敬意。

“唉,看看现在的年轻人,”

先不提他们夫妻俩是如何把躺在玩具堆的独生子拉扯大的,就说儿子踏入社会之后到现在;已经结婚四年了,那装模作样的媳妇连一个像样的蛋都没下出来。

这以后的人口会不会以几何形式减少?还盖那么多的住宅,真是胡来。

在某售楼处工作的媳妇跟老八说,现在售楼就和你钓鱼差不多,越来越难钓了,太难上钩了。能钓的都钓上来了,有时不得不弄来一些装模作样要咬钩的托们来引诱别的鱼咬钩。不过没用,有时好不容易设个局卖出去一两户,还保不准后续会不会有泼妇跑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求退掉。

老八经常骑着小摩托在城市周边的山区和村镇溜达,寻找钓鱼位置。看到的景象也不容乐观,许多山村都没有年轻人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没有年轻人就没有活力,山上的苹果、山楂、梨子、杏子……都烂在地里没人要了。

世道变了啊。

大城市的子女要出国,小城市子女涌入大城市,村镇的子女来到小城市……像溪流入河一样汇集起来再流入大海。

“说心里话,”几瓶啤酒下肚,丁子俊话了多起来,他多少有些无耻的对黄钵说:“固定的女人啊事儿多,你说你嫂子称王称霸那会儿,总能无事生非的挑出毛病,日子过得那叫提心吊胆。哪有我现在自在,是吧,这多舒坦啊。”

“……现在的年轻人娶媳妇没有个百八十万哪成啊?谁屌你?“发子叼着烟卷摇头晃脑的说着,酒灌到位,人就会自说自话:”细算起来真特么费钱。我看那种一把一利索最好,完事儿点钱结账,一拍两散,天天入洞房,夜夜换新娘……哈哈。“他贱贱的看着黄钵发出某种暗示:“这样也比较方便,是吧?哈哈哈哈……”发子是个看上去头脑简单,实际上粗中有细的人,不像黄钵那么容易被煽动、被利用。他也回敬给丁子俊一根烟:“俊哥玩的最潇洒了,可以朝三暮四啊。”他用打火机给丁子俊点上火:“上次那妹子,干吗的啊?太有型儿了,你在哪淘唤的啊?”他拎着酒瓶欲饮又止:“我紧赶慢赶只看见一个背影,细腰大长腿……”他歪过头来向后仰着脸,用平视的角度皱着眉头从上至下的眼神看着黄鉢说:“猴子,你要看见那小娘们儿眼球都能飞出去,那小步达达达迈的,真叫一个浪!一看他们俩就不是一般关系。”

“呵呵呵……卧槽,你也真不嫌累,”黄鉢笑得直翻白眼儿:“让你说的,不是一般关系是啥关系?男盗女娼呗。”他模仿普通话播音腔调:“……雄性麋鹿一路尾随雌性麋鹿,嗅着它的分泌物,还不断喷射尿液警告雄性同类不要靠近……呵呵呵,下回再有这事儿我陪你去趴窗户听动静,呵呵呵!”

“这小子才缺德呢。”丁子俊眉开眼笑的说:“那妹子啊,人家可是个正经人,人家是个DJ,来我家看猫咪的,”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仿佛出了一口恶气似的解释说:“她有只母猫,正在发情,我家熊熊不是公猫吗。”

“你拉倒吧,俊哥,是母猫发情还是她发情?”陈发子用要打架的表情大声说:“你要没把她给配了我都变成公猫。去配她家母猫!”

“你变成鱼吧。”丁子俊笑嘻嘻的对他说:“你一身的鱼味儿,见着母的就想配……没有媳妇管着你,看把你嘚瑟的!”

老八跟着乐呵一阵,待静寂下来问:

“大俊,DJ是什么玩意儿?”

“呵呵呵,DJ就是卖弄身体的,手上活儿还好。”黄鉢抢过话头呵呵了一阵又说:“打碟的!音乐人,老八,告诉你也不懂。”

“我一脚踹死你我!瘦猴子,就你懂,我看你就像发情的雄性麋,麋鹿!”

老八刚才有一句没一句的迷糊了几分钟,这会儿清醒了许多。他把烟拿起来也逐一给大家分发一圈,然后给自己点上火问丁子俊:

“我看你们经常出去玩,还带着帐篷,都到过什么地方啊?”

“最远去过漠河,兴安岭……还有大草原,原始森林,桦树林子,烤肉,异国风情……美,真美。”

“都住帐篷吗?”

“大部分都住帐篷,不过住几天也得住住酒店,要洗洗涮涮呀。不过住帐篷也能洗澡……别有一番情调,别看只有两层薄布,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要是能带上个妹子就完美了,呵呵呵,”黄鉢笑呵呵的说:“美景还得配佳人啊。呵呵呵。”他呵呵起来很有感染力,经常能带着大家一起傻笑。

“争取吧,带上别人家的老婆。”

老八又问:

“打碟是干啥的?”

其实要配猫的是霏霖,就是发子见到的女人。霏霖的职业是检察院的书记员。因为丁子俊喜欢梅子,就将错就错的按在她身上。

霏霖的虎斑猫得了甲流,被宠物医院坑了一万多,不是要输液就是要输血……这还没完。后来她的猫发情了天天叫唤,宠物店又以要先下一窝崽才能做绝育为名骗她多消费。又以没有同品种公猫来要挟她出高价。

她知道丁子俊家里有只虎斑猫,正好还是雄性,就在周六那天来到丁子俊家里。

“……配猫啊?这可不是个小事儿,关系到我家大熊熊的健康,那我必须要提条件。”

丁子俊见她从宝马车里拎出个猫笼子来,就露出坏笑刁难她。

霏霖那张粉嫩的脸一沉,转而变得很阴险,她瞪着他问:

“说来听听,什么条件?”

“你想想看……条件很简单,你能做到,要有个思想准备。想配猫你就要付出,就是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合理就行……”

“肯定合理,不过合理不一定合法,合法不一定合理。一点都不难,你只要愿意就能办到……人之常情嘛。”

“艾玛,你这是想……”

丁子俊发现她的脸温润起来,还暗藏着愠怒,便决定适可而止:

“能不能答应?”

“什么事啊,你不会是想那啥吧?”

”没错,就是想那啥……”丁子俊凑近她,闻着她的芳香说:“那啥一下……就是那啥,下了崽啊,我必须选一只。”

霏霖噗嗤一笑,打了丁子俊一巴掌,拍着胸口笑得花枝乱颤:

“呵呵呵……呵呵呵,艾玛!笑死我了!还以为……你吓死我了!”她笑出了眼泪:“我还以为,你那啥,你,你那啥……你要收费呢?”

这次她也把丁子俊逗笑了,霏霖偶尔也是个有幽默感的女人。

散了席,丁子俊感觉很愉悦,很兴奋,独自走在路灯下的人行道上,不时要绕过停着的汽车。

他点着一支烟,还哼哼着曲子……

有时候,一个漂亮女朋友的虚荣功能要远远高于实用功能。这种快感可不是在风尘女子身上能够找到的。而且,男人都很在意这种虚荣。还特么一把一利索,难怪你人财两空。

他不想立马上回到他的独居之所,就坐在路边小花园的木椅上借着酒意打电话給梅子,响过几声之后,电话被挂断了。

他又发信息;

俊哥:忙啥呢啊?

寒梅起舞:明天说。

俊哥:好,你忙吧。

有些失落,蚊子也嗡嗡的来凑热闹……算了,回家喝点水,看电影。再收拾一下小熊熊的猫沙盆。

又绕过几辆小汽车,拐入一栋很高的独栋楼西侧。

一楼那家小超市关门了。

丁子俊停下脚步又掏出一支烟来点上,难怪说烟酒不分家,喝了酒就想抽烟。

眼前小超市旁边的窗子传来电风扇的嗡嗡声,昏暗中透过纱窗,年轻的老板娘穿着一件粉底白点跨栏背心抱着孩子站地上看电视。

像宫廷戏,哀婉的音乐停顿下来,传来”皇后!皇后!“的呼喊。

电视光线一亮,他看见那微胖的小媳妇正给孩子喂奶……白净的她属于正宗的丰乳肥臀体态。永远是一张笑脸,是那种可爱又不易产生邪念的类型。此时的她却露出老家那边的彪悍民风;一只乳房直接从背心前面拉扯出来、连接在婴儿的小嘴上。使得一根肩带松落到肩部以下,一边肩膀呈现出半裸露状态。本来就丰满,显得异常硕大……

丁子俊赶忙转过脸去,长长出了口气。太刺眼了,头上都冒汗了。

他躲开那扇放肆的窗户后退十几米,坐到西北角的石凳上吸烟。这里光线昏暗,空气中飘着花香,石凳后面开满了各色鲜花……今天的夜晚怎么这么闷热呢?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跑步到楼下,那姑娘是楼上半身不遂老李的女儿,在医院当护士。

她和恋爱对象经常在晚上去公园跑步,他俩站在明亮的四单元楼门前。老丁下意思的把目光从手机上移向他俩,他俩正在吻别,大胆自然又熟练。一点不像电视里面表演接吻的那么生硬做作还肉麻。

丁子俊啪地打死一只先嗡嗡盘旋在耳畔,又缺心眼儿的落在右眼眉毛上方的蚊子。

蚊子是这个城市的特产,多半来自辽河对岸的千亩苇场。长得又大又笨还傻,喝点血总是九死一生。

小时候听说出来钉人的蚊子都是母的。

他有些沮丧的站起身来往家的方向走去。

先冲个澡洗漱了一下,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郁闷还有点好奇,又好像有必要找寻某种答案……空落落的。

他在沉默中换了件白色短袖衬衫,穿上一条深色牛仔裤。给熊熊和大头加了点猫粮,铲了屎尿块。猫砂盆里的屎尿块基本都是大头留下的。小熊熊天天外出,几乎不在家里大小便了。

蓝猫大头先过来向蹲着的丁子俊张了张嘴,它是灰蓝色的,肚子很大。好几次丁子俊怀疑它带了崽子,但过几天又发现被骗了。它有一双焦黄焦黄的眼睛,就是宫崎骏的动画片《龙猫》的原型。

丁子俊在它脑袋上抚摸了几下……它总是很有礼貌,也很有分寸。稍微感觉被怠慢就转身离开。

它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就回窝里了。

熊熊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过来蹲在他的身旁,喵喵的叫了几声。见他没有回应,就高高的竖起尾巴用大脑袋在他胳膊、臀围、腿上摩擦了好几回,留下些公猫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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