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苦吗?”

“是。”

“常吉啊,应举觅官之路注定艰辛。老夫当年家贫,为了活命,曲膝求乞于权贵之门……”

“先生竟然……”

“嗯。常吉若只能从中看到摇尾看到乞怜看到不堪,那老夫也无话可说。总之,一味沉湎于悲戚之中,于前途无益。从昌鼓来到禄阳,当不是冲着几壶烈酒,几个胡人舞娘搔首弄姿来的吧?”

“当然不是。”

“常吉,诗才有时确实是把双刃剑。老夫所历之试场官场风云无数,恐怕还是有些薄见。你才华卓绝,诗名远扬,不免遭致争名者嫉恨诋毁。可是即便如此,常吉便能心安理得一蹶不振吗?为诗名所累,难道常吉就不想为你满腹才学多少讨回些公道吗?”

“晚生……多谢先生!先生所言,令常吉心中有如死草生出华风……多谢先生!”常吉抱拳鞠躬,热泪盈眶。

3

才高品俊如常吉,众人并不明白他为何参加拔萃科试。此种为选拔底层官吏所设之考试,多为“志向远大”的举子们所不屑。

不过,正因参试及第,常吉从而获封从九品奉礼郎。

自此生活之落魄困窘得以改观。

然而就在距离贡院外龙虎墙仅三里远的居所里,自小体弱的常吉偏偏越发添了病痛。

恶疾隔三日于夜晚发作。

病发时,由后背窜至肩头钻心剧痛。呼吸急促,面色惨白,半个时辰内呈衰微之相。

有一回刚巧青衣小奴进来送茶,被惨状吓得失声惊叫,险些砸了托盘。

小奴请了医官来。老医官只道此疾罕见,虽不至于立时致命,病人却会因痛疾频发而内里耗损,只怕……

“只怕什么?医官老伯快说啊!”小奴顾不得规矩,抢先发问,“我家阿郎会怎样?”

“丫头啊,莫急。你以后只管按时给你家常奉礼熬药,劝你家奉礼少忧心少思虑,如此或许能……”老医官欲言又止。

“真的急死我了,或许能如何啊?”小奴恨不得捉了医官肩膀摇两下,摇出那后面几个字。

“好啦,丫头,你就静气些,免得惹你家阿郎心绪烦乱。你且去抓了药来,先服着,方子以后再做变更。”说罢,便提了医箱匆匆而去。

常奉礼起身目送老者渐渐隐入夜色。他负手而立,在如同月夜一般晦涩的老者背影里眼望空茫。

“呵呵,如此或许能……或许能怎样呢?”常吉喃喃自语。

门未关紧,小风漏进来,拂动衣衫,使人尤显单薄。

“阿郎说什么?奴婢愚钝。”小奴守立一旁,唯恐常吉不测。

“歇息去吧,无妨。”

“不,小月不困,多陪阿郎一会儿。”

常吉观小月愁容,心生不忍,不忍她过分纠结于此。他上下打量道:“小月啊,我从未见你穿姑娘家衣衫,这是为何啊?”

“不喜。”

“就只是不喜?”

“……”小月不禁抬手触了头顶发髻,思忖片刻道,“阿郎有所不知,当年奴婢被哥嫂带去人市时,便是男儿装扮。嫂嫂说行走在外,着女衫易遭遇歹人。久而久之,便无人再拿小月当作女子了。”

“嗯,小月身型确是比寻常女子来得魁伟些。不细瞧,还真当是男儿呢!”

“阿郎,奴婢虽身为下贱,却心存志向。阿郎平日教给奴婢的诗文,小月日日背诵,不敢怠慢。”

“甚好。我这书房里的笔墨纸砚,小月尽可以拿来抄颂诗文,习字临帖。不必拘礼。”

“阿……阿郎,”小月鼻头泛红,抹了把眼泪,“阿郎是小月再生父母。”

见这姑娘念及父母又伤怀起来,常吉话锋一转道:“诶?没记错的话,小月芳龄十五,才刚及笄之年……”

“是啊……阿郎竟然记得。”

“记得。十五岁,正值芳华。呵呵,还有长长的年月。”

“嘿嘿,阿郎也不老,也有长长的年月!”

“是,年月长长。”常吉轻轻点弄案台上摆的菖蒲。这生灵像是听懂了主人愿望似的,点头频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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