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石太夫人生辰宴上的李骆绯闻渐渐开始发酵。纵然太夫人下令府中之人不可妄议宾客,但止不住石府姨娘七八个,那日往来宾客众多,于是各府之间偷偷流传出千奇百怪的各种版本。有说是骆公子爱慕李小姐就强行抱了她,有说是二人私相授受、暗通款曲已久,还有说是李小姐不知廉耻,上赶着拆散骆公子和他的未婚妻王氏……

起初,石霜根本不信,还严惩了石府几个嚼舌根的下人。峑妹妹那样清冷孤傲、冰清玉洁的世家女子,连安州那几个贵公子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得上那姓骆的商贾之子,更不可能做出暗通款曲那样的丑事!石霜也懊恼不已,恨自己没及时发觉峑妹妹的脚受伤了,让那姓骆的登徒子趁机而入,白白坏了她的名声!

直到石太夫人有一日将他叫到跟前,满脸慈祥地娓娓道来:“霜儿啊,一直以来祖母是最疼爱你的。如今你已是贡生,明年就要去乡试。所谓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赶巧京师有户合适的好人家,你大伯准备为你前去议一议。”

石霜猛一抬头,本能地想拒绝,又不敢当面忤逆祖母。石太夫人看透了他的迟疑,叹了口气:“霜儿啊,祖母知晓你早前记挂李家那丫头,可她却并非良配!那日之事我已查明,虽然外面的谣言传得有些过,但那丫头和姓骆的可不是全然清白,他们比你更早相识,去年还曾共同演习过元日祭庆典,暮暮共处一室。这样水性杨花的女子,断不能进我们石府。”

石霜闻言如五雷轰顶,大惊失色。他知晓祖母最是雷厉风行,手段了得,既然她已查明,那峑妹妹果真就和那姓骆的是有些不清不楚!

——那骆家子有什么好!

石太夫人见孙儿牙关紧锁、脸色煞白,又赶忙和声宽慰:“霜儿啊,你大伯为你相看的是太医院黄院判的嫡女,听说是个模样俊性格好的,你见了一定欢喜……”

石霜呆若木鸡地看着祖母,深知李峑再无可能踏入石府一步。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缘自祖母的疼爱和自己对大伯的言听计从,所以这些年来从不敢违背长辈的意愿。这石府并不是非自己不可,自己下面还有两个姓石的弟弟。何况,大伯正值壮年,府上姨娘众多,保不齐明年就能生出个儿子!

石霜一面沉思,一面踱步回了宅院。

罢了,终究是与李峑无缘吧。

从此,李府再没有收到过来自石府的礼物。李百户却丝毫不受谣言影响,这些年跟着林将军骁勇征战,时时过着刀口添血的日子,若这些以讹传讹不入流的谣言小事都入得了法眼,早在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托生几回了。连李夫人属意的石霜,他也是瞧不上的,那样未经风雨的文弱书生,连这些流言蜚语都能动摇,哪有能力护得女儿一世。

何况,这世道,就要变天了!

四月间,朝廷一举削了启、香、戴三位亲王,全部废为庶人。香王英勇,不堪受辱,为保名节举家自焚。启王被软禁在应天,戴王被软禁在封地,二王终身不得出。新皇的雷霆手段,果真是连亲叔叔也不放过啊!朝野上下一时间人心惶惶,议论纷纷。

但江州远离朝堂纷争,日子还是如溪水一般静静流过。谣言总是来得快又散得快,没到两个月,大家都不再提起这段绯闻。

李夫人还是照常带着女儿游走在各家筵席,希望能为儿女觅得一门好亲事。毕竟,如果被林将军指定了婚事,那便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交换,以后想小夫妻真心以待就更难了。尤其是这个宝贝女儿,自小养成无拘无束的性子,倘若遇见高门大户的纨绔公子,将来家里再添上十个八个姨娘,这孩子可怎么过活啊!

李峑可全然不知晓母亲的良苦用心,只沉浸在自己忧伤的小世界里。有时会在宴席上遥遥望见骆疆,李峑的双眼就像被热水烫着一般,迅速逃开。骆疆却会默默朝李峑这边远远望上几眼,眼中依稀透出关切之情。李峑选择漠视,装作看不见、不知晓,总是低眉顺眼、不露声色地跟在母亲身后。

今年的夏天也来得格外早,才进六月已日日蝉鸣不已。这天傍晚燥热得很,李百户正和家人吃着晚饭,突然被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敲门声打断。李府虽没有石府、葛府大,却也是三进的庭院,这么大的声响能传过来——李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

“夫人莫慌,我且去看看。”李百户咧嘴笑着安慰妻子,又给儿子使了个眼色。李崇这些年随父亲东征西讨,父子俩早就默契得很,立即盛了碗汤递给母亲:“娘,这是我今天射中的野鸭,快尝尝这汤鲜不鲜。”

李峑见哥哥给母亲盛了汤,也在一旁闹着要哥哥盛汤,一家人又是和乐融融的景象。

而李百户,却一夜未归。

直到第二日夜幕降临,李百户才终于回到家里。李夫人迎上前担忧询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李百户摈退左右,拉着李夫人在房中坐下,压低声音:“赶紧收拾东西了。”

李夫人一惊,险些将递过去的茶盏打翻,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将军这就让你回北边吗?”这些年朝廷忌惮晏王已不是一天两天,越往北走管控越严,此刻北上,还不知有没有命到达北平。

“不,”李百户托住妻子的手,稳稳接过茶盏喝下一大口:“我们要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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