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往事

海林出来后，海燕刚帮母亲洗完碗，正在饭桌上做作业，以前海军海林都是这样在这张桌上学习。看见妹妹这样懂事乖巧，海林上前问了些学习情况，提醒她注意休息，又鼓励了两句，便到厨房去看母亲了。

看见海林进来，母亲用询问的眼光朝海林望着，海林没说什么，只是轻轻地点点头，然后坐在灶前，默默整理着烧饭用的柴枝。母亲便也没再问什么，依旧在灶前忙碌，偶尔朝海林瞥去一眼，心底里却想着在外打工的大儿子海军，止不住的伤心往事全涌了上来。

海林的母亲姓王，嫁过来之前家是在四十公里外安平县的一个村子里，那也是一个山区，家里没有兄弟姐妹，是爹妈拉扯养大，好不容易成年，爹妈却先后病逝。村里有个邻舍是夏根生的远亲，看海林母亲家剩下她一个人日子过不下，就寻思着帮她说个婆家，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也巧，正好回夏村走亲戚，碰上夏根生的父亲也就是海林的爷爷，托他为根生寻个姑娘成亲呢。邻舍一合计，俩人年纪差不多正合适，回去就和海林的母亲说媒，一说就成了，喜事也没怎么大办，就是家里人和媒人一起在家吃了个饭，海林母亲就算嫁了过来。

自从嫁给丈夫以来，海林母亲勤劳能干，每天操持家务，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生性善良贤惠，从没和丈夫红过脸，对公婆孝顺，与邻舍相处也好，很快得到了村里上下一致的赞誉，都说根生福气好，娶了个好老婆，这几乎是那个年代对家庭妇女的最高评价了。这个家庭虽然不宽裕，但丈夫老实勤快，家里有几分水田，偶尔还上山挖点草药，竹笋之类去换钱，日子虽然紧巴巴地，但温饱不成问题。十几年过去，公婆先后去世，三个儿女也先后出生，海林的母亲就这样日复一日地为家庭、为丈夫、为儿女们毫无怨言地忙碌着。日子依然辛苦，但不是没有希望，夫妻俩节衣缩食供着三个儿女读书，指望他们学成走出深山，让下一代过上更好的生活。

三个儿女都很听话，大儿子海军尤其懂事，不仅早早帮着家里干农活，学习上也很勤奋，一直在学校里名列前茅，为弟弟妹妹们做出了榜样。四年前海军也顺利地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成绩在年级里从未下过前10名，老师都说只要保持下去上个重点大学都没有问题。可是老天就是这样不公平，常常亏待勤奋努力的人。三年前的春天，夏根生独自去山上挖竹笋，那天很顺利，一会就挖了满满一尿素袋子，扛着袋子下山，经过山涧时本想下去洗洗手脚上的泥巴，却不小心踩上一块被山雨冲刷松动的石块，脚下一空就摔了下去，正好碰上山涧中的一块巨石，右小腿的骨头摔断了，当场疼晕了过去，幸好两个小时后被同样上山挖笋的村民发现，不然后果更加可怕。村里几个后生抬着还在昏迷的夏根生，坐拖拉机送到古井镇卫生院，当时在古井中学读初三的海林也闻讯赶来，经过卫生院的医生简单处理，医生表示条件有限，最好还是送到城里医院去医治，不然有截肢的危险。随后跟来的村支书夏冬生也没有含糊，赶紧又到镇上请镇政府联系了个小卡车，载着伤者一行人往城里赶，来到县里医院时已是夜晚。万幸的是，经过医生的全力抢救，终于保住了夏根生的右腿。

当在县城读高中的海军也闻讯赶到医院时，手术已经完成。海军领着母亲和海林一起到医生办公室了解具体情况。医生遗憾地表示，伤者虽然保住了右腿，但情况并不乐观，断骨存较多骨裂，重新接合不理想，伤者治愈后必将留下严重的后遗症，不仅会留下残疾导致行动不便，还将无法承受更多体力劳动。这是一个毁灭性的消息，一场意外瞬间就击垮了这个脆弱的家庭。家庭的顶梁柱已经倒下，一个正在成长的农村家庭在失去了唯一的壮劳动力后，无法想象今后将面临怎样可怕的困难局面。这个带着眼镜，看上去十分和善的医生还提醒他们，伤者需要一段较长时间的住院治疗，医药费用开支很大，家里应该赶紧想办法，早点做好准备。

两个稚嫩的青年一下就懵了，仿佛一下掉入了可怕的深渊，两兄弟面面相觑，不敢言语。一旁的母亲也是无了主张，先是木然呆立着，最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医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只是摇摇头走了出去。那个年代的农民生病住院，所有的治疗和医药费用都是自己承担，平时小疼小病都舍不得上卫生院，现在哪里经得起这样沉重的负担。

在脑子里经历了一阵可怕的空白后，长子的责任感让海军渐渐清醒过来，他认真地在心底盘算着，似乎明白了自己将面临着重大的抉择。在他的坚持下，他让村里的后生们把不愿离开的海林送回村里，并叮嘱海林把妹妹安顿好后一定要赶紧回学校上课，医院里由自己和母亲来照应。

第二天一早，海军看父亲已经醒来，虽然虚弱，但情况已经稳定，便和母亲招呼了下，早早到学校向老师请了长假，回宿舍收拾了一些简单的衣物，再回到医院里来照顾父亲。

一晃两天过去，在海军和母亲的悉心照料下，父亲的身体在逐渐恢复，其他都没什么，只是医院的护士长已经过来两次，通知预交的那点费用早已用完，催促家属赶紧交费，不然将要停药。现实总是这样逼人，该来的总是还要面对。海军与父母商量了下，留母亲在医院照顾父亲，自己回村里去想办法借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