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好些了,阴差阳错身上的症候所剩不多,吃些药,扎几日针,也就好了。”方才给涵洇把过脉后,刘繇的心情好了许多,其身上的症候也不是那么重,治疗起来也不似先前那般费力,只还得多些胡文正的那番操作。“行了,你先躺下,待身体不麻了再起来,才醒,这几日饮食清淡些,能跑跳的话,去涵洇那处用膳也行,左右你二人症候差不多,省的膳房再单独预备了。”

“谢师父。”偃墨又想要谢。

只话音才落下,就听见刘繇嫌弃的声音,“你日后若再如此,你看我哪日嫌弃了?年纪轻轻,怎的那般老学究做派,我怎记得你们几人的课业都是差不多的授课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我这辈子最恨老学究了。”走着路,还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一个太初这样子就算了还小,你们再是这样子,太初日后就更不知事甚模样了。”

年少时,刘繇就像是那种讲堂里最惹人牙齿发痒的弟子,整日混迹在外,一到先生考核还能头头是道,照理说在文采上并不输旁人。只性情里太过肆意,并不将夫子的话放在心中,所行诸事也是与世道背道而驰,超出常人的范畴。自然未能长成世间人希望的那般温润守矩,但却难得过的洒脱张扬,一如早些年在京都惹事打架,落得个“浑头君”的名头。故而在其教导太初时,从来不教授太初该如何遵循世间道,而是告知太初该从了本心,才能过得恣意洒脱,但却不知为何,太初小小年纪就是一副老学究的做派,大一些也是管东管西,就差将规矩写到药寮大门上,这好不容易寻了三个看起来未经雕琢的孩子,若还是都和太初一般,那刘繇,真的想从药寮跳下去喂狼。

偃墨与安玉听着刘繇的嘟囔,不由的嘴角上扬,安玉本身活泛,与年轻时候的刘繇颇像,这也是为甚刘繇一直惦记着将安玉拐带到药寮的缘故。可偃墨历来乖顺,因着身世不明,只能和涵洇一般修习课业,但没有教习师父,且今年已然二十,放在普通人家,早已娶妻生子的年纪,想要如安玉那般显然不能够了,只是希望在刘繇的熏陶下,能不要那般死板,不然哪怕是安玉也招架不住身边有这样一个师兄。

“你先歇着,我这会子到膳房说一声,让预备些粟米粥,待好了我拿来给你。”瞧着偃墨发白的面孔,安玉只觉得原本嘴巴里的一些话也没法子说了,只得寻了借口出来。

安玉出来时,正看见刘繇在思量药方,忍不住凑过去看,半晌之后问刘繇:“大师父,旁人说你忘了些东西?”

刘繇听了立马竖着眉眼看向安玉,“你小子想说甚?”

安玉只嘿嘿嘿的笑着,半晌才说,“我早前下山看戏,说是再磕碰一次便好了。”只话确系说完了,可哀嚎声是响彻了整个山头。

王屋镇。

曾阳与韩海在院中将山下和周遭的情形大致捋了一遍,彼此在交谈中也都交换着打量的讯息,也都确认了之后该注意的事项,两人正说着,就见外面有人进到院中,朝着韩海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这才开口:“韩爷,咱们今早排查时,抓了三名形迹可疑的外来客人,都是约莫八九日前后进到咱们镇子上,虽则说是过来做生意,但咱们在其住所查过,除却衣衫竟是甚都没带,这样子的人来镇子上做的甚生意,摆明骗人的诶。”

看清楚来人是镇子上的木匠王岭,这才问:“他们住在哪处?”

“都租的安远家旁边的宅子诶。”说话的人,不假思索道。

“可曾听出那三人口音?”

“那听不出来的诶,但显然不是咱们这处的人,镇子上每个人我都认识的。”

“可有兵器?”

“没有的没有的,咱们搜的很仔细,不过还是有点子奇怪,这三人的娘子定都不是好的。”

“为甚?”

王岭说的很干脆,“那几人身上的衣料颜色都是灰色或者黑色的诶,可是他们一衣服下班都是有一指长的黄色线缝的边边诶,哪里有这么做针线的娘子,一点子不考究。”说话间满眼都是鄙夷。

“人关在哪里?”

“西边那处地牢。”

“你且先回去,待过了这几日与你寻几根好些的椽子,给你开开眼。”韩海笑瞧着王岭。

“有椽子自然是好,那我就先回去,镇子外五里之内咱们也在查,若有了结果再差人来禀报。”说罢,朝二人行了礼,着急的离去。

曾阳看着王岭离去,这才一脸笑意的问:“这也是从外面逃难过来的?”

“本来是个木匠,咱们镇子重建那会儿,有许多房子顶上是被烧毁的,这人就是那会浑浑噩噩的过来的,饿的皮包骨,本身说是去山南寻亲戚,可那亲戚连带那个村子也都不在了,干粮吃完了,也寻不到好的营生,这才一路走一路乞讨到了咱们这处。”韩海瞧着曾阳脸上的神情继续道,“山南那个村子早前发现了金矿,朝廷派了人下来接管,接管当日那个村子一个活口不留,故而王岭去了之后只见到废墟。”

“那个金矿我也知晓,我记得朝廷是派太子来的。”曾阳若有所思,“如今这上面的事做的愈发不是人了。”依照曾阳一直以来的秉性,鲜少会对此事做评论,但那个村子里人的总归是无辜的,觉着村民有甚,迁走便罢。“可是村子里有人泄露了金矿的位置?”

“查不出来,”韩海想到当日回来的讯息,也是很震惊,“虽则金矿是村民报上去的,可大抵知晓的人并不少,起码那年那处的县丞也被灭口了,那个手法,像是朝廷来的人下的手。”

“王屋镇早年前被屠那次,索性你与方蕤下手快,饥荒年景都奔着逃难在外面躲着,如若不然还不知晓该如何收场?”曾阳感叹道。

“是啊,往年也遇过饥荒,可就那年想带人出去。”虽则那场屠杀过去多年,可依旧算的上韩海多年的心病。

曾阳瞧着韩海的脸色不太好,这才换了话题,“方掌事近日可有信儿来?”

“没有,不过倒是托人给方蕤还有那些孩子捎了些物件回来。”韩海知晓曾阳故意在岔话题,也不说甚。

“安河的妻子,如何了?”曾阳本不想问,可怕方蕤意气用事,觉着还是要提早与韩海通一下气。

“安河的妻子名惠夏,也是一直养在方蕤那处的,昨夜生产完在坐月子,是个男孩。”

“安河之事,不见得她就完全不知晓,您与方蕤还是知会一下,该问的还是得问,错事得承担责任,这个不单是为了山庄,还是为了这个镇子。”曾阳瞧着韩海脸上的神情,知晓韩海定然也是早就想到了。镇子的安危不仅仅是山庄需要关注的,与在这个镇子上居住的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早年的那场屠戮还历历在目,若因着一个惠夏,又将王屋镇至于生死之际,那还不若早下手。更何况,如今这世道,若想寻一处如王屋镇一般安静远离纷扰的居所并不容易,庄户人家多不易,若能一直安稳度日,谁又想处在风险中?

“是这个理,我会与方蕤说,各种法子还是有的,也就是到时候如何做。”韩海有些落寞,昨夜还在想像那个小团子若是长大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若真的惠夏那处有问题,韩海有些不敢想,这些女娘,不只是在方蕤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也是韩海一个个瞧着出落得亭亭玉立。除却秦眉被樊卢逼得划破脸颊那日韩海出来镇子之外,韩海能做的尽量都在做。

“早做考虑,即便是有甚,尚能接受。”曾阳笑笑,不再说甚,左右,韩海心中有数。

日头越来越高,这会子站在院中甚至有些热,方瑾瞧着曾阳与韩海的交流,曾阳交流时的游刃有余,是方瑾不曾有的,韩海的镇定,方瑾自觉也学不来,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地牢内,方才的臭味还弥漫着,秦眉与云茜坐着记录,一切看着有条不紊。只是越问,方蕤只觉得心里越难熬,似乎,安远的怨怼,柳悠悠的漫不经心,刘青的无所谓是算准了他们这些人心太软一般,所问出来的并不多,甚至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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