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树巷人人皆知,巷子东头搬进来一位崔娘子。
这崔娘子也是个苦命人,本来与夫君琴瑟和鸣,在灵州做些小生意,家境富足。谁知一朝生变,生意上被人下了绊子,夫君入了大狱。
崔娘子上下打点,又变卖了大半家产,这才免了崔郎君的牢狱之灾。但崔郎君在狱里苦熬了几个月,身子骨垮了,名声也坏了,于是这小两口便一路往北,想换个地方做生意。
“我夫君早就听说陵阳县是个要塞,便带着我来这了。”叶红玉拿手绢擦擦眼角挤出来的泪珠,将一模一样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和她闲聊的正是住在西边户的布商李娘子。李娘子年过而立,膝下有一女二子,女儿已经预备要嫁人了,所以听见叶红玉说的话不免推人及己,瞧瞧自己花朵一样的女儿,又望望被折磨的面容枯黄的“崔娘子”,眼圈就红了起来。
“妹妹是个苦命人,老话说得好,女子嫁人就是再投一次胎,往后几十年是好是坏全看命,好在妹妹苦尽甘来,日子总会有指望。我这女儿要嫁到几百里外的济州,光是赶路过去就要大半个月。若是以后夫家有个万一,我这可怜的女儿......”说着说着,李娘子就抹起了眼泪。
叶红玉见此情状颇有些尴尬,她只是说个幌子好坐实自己的身份,同时也给“夫君”迟迟不现身找个令人信服的理由,却不想勾起这李娘子的一腔慈母情。
叶红玉赶紧放下茶盏,拉住李娘子的手柔声安慰道:“姐姐可千万别多想,你们家大姐儿嫁的是殷实的庄户人家,子孙上进,可比我婆家好上几倍不止,何况你们也是生意人,走南闯北的,哪天到济州去一家团聚也说不定啊。”
不知不觉,日头偏西,叶红玉起身告辞,李娘子携手相送至门口,打趣道:“妹妹常来我家闲话,我却还未去妹妹家登门拜访过。改日我带着礼物,去讨一口茶喝,顺便见见妹婿。”
叶红玉心头一跳,却未露出异色,连连称好后便离开了。
不知不觉已在陵阳落脚十日了,这十日来,叶红玉日日出去串门,也零零散散地听说了许多事情,总体来说和自己上辈子的记忆十分相似,承平伯府的长女,程展云的亲姐姐德妃娘娘身怀有孕,皇上大喜,赐金银无数,又将食邑由五百户升为了七百户。
“听说小伯爷要和夫人一道进京谢恩,看望娘娘呢”
如今那捡来的男子不醒是个麻烦,醒来更是个麻烦,何况如果这一世的发展轨迹与上一世相同,那一年之后战事即起,陵阳县首当其冲,无论如何都不能在陵阳久居。
叶红玉拿定主意,推开东厢房的门,捡来的“包袱”还未有转醒的迹象,但面色却红润了许多。叶红玉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天温补的汤药没白灌,钱没白花。
叶红玉吃过晚饭后,照例给这男子喂了粥和药,而后便去烧水洗漱。
自从进了陵阳城,叶红玉就把自己白皙的皮肤化得蜡黄,又把本来的新月眉压得低低的,还在自己的唇角下点了一粒黑痣,几乎是变了个人,所以每日洗漱也要颇费些功夫。
夜色渐深,月色正好,从窗内望出去,只见满天星子一闪一闪,弯弯的月牙挂在槐树梢上。
夜景喜人,叶红玉将卧房内的灯全部吹灭,只拿着一座烛台,而后推开窗户,侧身斜坐在窗棂边,一边用梳头发一边抬头赏月。
上一世的叶红玉前半生在叶家明里暗里被人磋磨欺辱,后半生在伯府过得更是卑微谨慎,只求活命,最后还是落个惨死的下场,从未有过此般心境。
今生鸟离樊笼,鱼跃入海,正是一派好春光啊。
叶红玉低低地唱起幼时娘亲教她的江南歌谣“逶迤带绿水,迢递起朱楼......”
唱着唱着,却听得有一丝声音自后墙传来,叶红玉噤声,将窗户紧紧合上,而后吹灭蜡烛,趴在窗缝边屏气凝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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