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梁山上虽说嘈乱,到底比白日清静许多,晁盖居住之处尤显沉寂。此时的夜空群星闪耀,璀璨夺目,却是遥不可及。晁盖负手立于门前,仰望星空,面色殊无悲喜。

晁盖身后,房内坐着阮氏三雄与刘唐四人。火把挂在墙上,火蛇闻风跳动,脸容便显得阴晴不定,晦涩难明。

如此枯坐半晌,阮小七终于按捺不住,起身怒问:“干坐有甚鸟用!小七去找宋江,让他带上小七去祝家庄威风快活!”

“坐下!”阮小二重声呵斥,“我等自在水里称雄,何必硬要上岸陆战?”

三兄弟中小二素有积威,小七不敢不听,愤愤回坐,犹自嘟囔不休:“水战陆战,上次江州劫法场,岂非陆战?咱兄弟可曾弱于旁人?”

阮小五幽幽说道:“那次是晁天王率领我等千里救宋江,眼下却是宋江领军……”

说话间,巨大斑块几乎铺满左脸的刘唐心念闪动,若有所思言道:“哥哥们可还记得当初江州救法场后,众好汉都来梁山,排位次时公明哥哥道‘休分功劳高下,梁山泊一行旧头领去左边主位上坐。新到头领去右边客位上坐,等日后出力多寡,那时另行定夺’……攻打祝家庄,此战易如反掌,可是不去自然无力可使,捞不到功劳。战后再论位次,如何是好?”

阮小七不屑道:“我等自有水上本事,却是不怕。”

刘唐接口便问:“张横张顺呢?他们却是要去。”

阮小七又是愤然欲起……便在此时,晁盖蓦然转身……不知何时,挂在脸上的失落与颓唐全然不见,黝黑的国字脸神完气足,厚重的语调一如往昔,令人信服:“刘唐、小七,我尚在此,何须尔等忧虑?”

不提一时无语的刘唐与阮小七,心思深沉反应不及的阮小五,阮小二当即起身,拱手问道:“哥哥!我等该当如何,但凭吩咐!”

“哥哥,军师在屋舍休养,我喊他来?”刘唐反应甚快,继而说道。

“不可!”

不待晁盖言语,阮小五出声拦阻:“军师心思不明,已不可轻信。”

场间一时默然,或凝眉细思,或不可置信。倒是晁盖面色不变,他瞥了一眼阮小五,点头说道:“的确不该去……我今日伤心,正是为他。”

数十年的交情,聚义厅吴用替宋江辨白出口,如同一柄尖刀扎进心窝,晁盖只觉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再往前推,其实心有所感的时间更早。正如方才刘唐所言,彼时宋江入伙梁山,晁盖以下,十二位固有头领不提,更有二十七位新晋头领追随与他。回乡去接宋太公至此定居,宋江一意孤行,咬定只身而去,遇难时又是晁盖带领众人救出他来。到得梁山,他宋江自称途中得授九天玄女天书,整日与吴用私自看习,旁人不得目睹……至于天书是否存在,是否伪造,两人到底在干什么,晁盖无从得知,他只是自信数十年待吴用不薄,而宋江也深受其恩,懒得纠缠罢了。

今日已被架空的现实彻底摆在眼前,又当何为?

“吴用姑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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