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窗外的竹影婆娑,县老爷阿什那更加成竹在胸了!倒是在坐的各家主事之人,却个个纠结起来。这哪里是县老爷请客呀?这分明就是一顿杀猪宴嘛!
已经有了曹员外的珠玉在前,自家究竟是仔细藏好银子,还是信他县老爷的劳什子“仁慈心”?当真折磨人哉!自己身上藏着的账本也不只放了一处,这又该拿出哪一本呢?
“咱夏家可没什么像样的账本,也没多少来钱的营生。就是在后街拐角处的那个小铺子,平日里卖点字画维持。一年收成多少也没仔细算过,大约,大约总有个十二三万吧?”
夏正言特意抱着他家的“新生娃子”过来与会,只要今日把长生儿经过县老爷照面,那咱们这就算是经官了。此后你们爱咋咋,咱老夏家都可以不管了。
长生儿躲在夏正言的怀中,也在滴溜着一双大眼睛四处胡乱打量。
初听到曹员外自曝“家丑”时,他也十分惊讶。前生就在投资公司办公呢,哪怕他不学无术,也架不住各种专业知识的疲劳轰炸。
只需简单对比一下黄金、大米价格粗算,旧时一两银子大约能值前世的二百元。合着这区区夏口镇的一户晋商票号,年利润就要高达七千多万元?
话说这才是个啥样年代呀?这是一个工业机器还没有大规模普及的小农社会里的,一户乡镇人家的岁入!而且看老曹那个奸猾的样子,这个数字似乎还藏了许多不尽不实处!
那么周围这些“积善人家”们,一年的岁入也不至于太少吧?你看就连最缺底蕴的“夏三叔”,就能靠着一处小小小小的字画铺儿,年入高达两千五百万元!
不好!他们这些人家的脸色为何要如此难看?楼外的知了、虫鸟为何也不再鸣叫了?
哎呀呀,此地实在太危险了!
“哇哇~,哇哇~,哇哇~!”长生儿忽然奋力挣扎着啼哭起来。
各家的心情顿时被他打乱,纷纷都在怒视夏正言。你这些话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赶紧回家吧,没看见“你家娃儿”要吃奶了吗?
“喔喔,这就是你们夏家的新娃子喽?当真生得好俊俏呢!”县老爷阿什那却兴犹未尽,随手就把手腕的一串佛珠摘下,仔细挂在长生儿的脖子上。
“这佛珠可是祖上从宫里得来的赏赐,本官就与你家娃子戴上辟邪吧。”显然,县老爷如今也正事要紧呢,懒得与夏家继续理论,得了你要的东西就赶紧滚蛋去!
不过阿什那也没能继续儒雅,或者随和多久,在范师爷把各家的账面粗粗核算、汇总后,县老爷阿什那就“心率失常”地挂掉了。
当然,“心律失常”这种词,都是后世的舶来品,那年头还不流行这样的说法。依康老爷子对阿老爷的病情结论就是“痰迷心窍”!
需要赶紧清热退火,还要狠狠地捶肺、扇嘴巴子才行。
果然范师爷状着胆子在阿什那老爷的脸上狂扇几巴掌后,县老爷的喉间就开始“咯喽、咯咯喽”地一通乱响,仿佛母鸡啄食一般,终于咳出几块老痰。
县老爷的脑袋再次清明起来,真所谓“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区区一个夏口镇,岁入的银子就有五百三十万两?
虽然阿什那早就“知道”夏口镇的人家豪阔,却依然没想到他们居然豪阔到这等地步!这些人家账本里一串串的四柱列项,也终于让他麻木,甚至心生恐惧。
自己,究竟在跟一群什么样的妖孽打交道?
出身军伍的阿什那对生意场的那一套一窍不通,但他却很容易就能透过军中钱粮换算,得出有多少钱粮,就能养兵多少的结论。
阿什那久在军中,也曾统帅过上千的人马。他上司的上司南大营左帐参将,更有绿营卒二万人掌握。粗粗算来,光是朝廷给的米粮、衣物、补助等支出,这两万人马每年就需耗银十余万两。
何况绿营的军中还要有骑兵,这些有马的战卒,就需要月给饷银二两。无马战卒,则月给饷银一两五钱。最差的戍守之卒,月给饷银也不能低了一两。总算一下,这又要三十万两花差出去。
此外装备上,大约也有几万两银子支应。这样算起来,合计朝廷的两万绿营人马,一年下来,军中所费白银就不能少了四五十万两。
这还只是朝廷祖制下的绿营兵待遇,其实是不足以拿去上战场争锋的。真要与发匪战起来,这些绿营兵的战力都渣的要死,纸糊般不堪一击。
所以到曾学士编练湘勇去平发匪时,他就要“集众人之私成一人之公”,把湘勇薪俸提高了三倍不止!然而就算两万精锐湘军的养兵费用,加上操演费用,一年实费也不过一百三十万两。
可这夏口镇的岁入银两,就能养活朝廷二十万的绿营兵。话说咱们当年的南大营,兵马最多时也不过二十五万众吧?或者咱们再稍稍紧吧紧吧点,还能练出曾学士那样的精锐湘军十万众!
若他阿什那也能手握湘军那样的十万精锐?那些发匪?那些发匪哪里还轮到曾学士跳出来折腾,老子就能把他们团灭了!
然而这样的好事,阿什那也只能在抽泡大烟时犯癔症,空想想而已。大约凭他阿什那的身世、地位、能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领十万精锐大军纵横大江南北的机会。
话说皇帝爷跟您很熟吗?不熟,不熟您说甚的屁话呢!
再说了,咱们整个夏口镇的在册人口,也不过一万两千余户。
哪怕男女老幼都算上,才将将算出六万口来。就算都拿给县老爷编管军伍去,那也凑不出您这十万大军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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