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坚带着满满当当的补给启程向南,而他的书信却随着慕舆句一路向北,直抵王庭。

阏氏帐内,宇文莫圭袒胸露腹,在纱帐里摇着扇子给幼子纳凉,一抬眼就见呼延赤沙握刀走来,压着声音道:“大单于,这是从蓟城送来的信。”

宇文莫圭走出纱帐,接过信,吩咐道:“赤沙你去准备,一会咱们往河边处纳凉,这帐内也不凉快。”

“诺。”

眼见呼延赤沙出了帐,须卜兰赶忙凑过来问道:“可是那个小没良心捎回来的?”

宇文莫圭眼带笑意,一年多不见,再加上知道儿子在南面打仗,须卜兰的气早就消了。

他笑道:“除了逊昵延,咱家还有谁在蓟城。”

说着宇文莫圭将信递给须卜兰道:“你读给我听。”

信心满满的须卜兰打开蜡封,美滋滋的念了起来,只不过念着念着,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只见须卜兰一把将信攥紧,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妄我还日夜担心他,信上八成说的都是他的破榷场,好端端谁去袭击那。”

笑着将妻子抱在怀里,宇文莫圭道:“你在王庭的新奇玩意,哪件不是逊昵延遣人送来的。”

一听这话,须卜兰当即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水,哭诉道:“器物哪里能有人重要,质子幽州,就,就不能换一个人?”

宇文莫圭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晋国内尤重嫡庶长幼,不然也不会硬推出这般皇帝,闹的边军生出二心,准备动兵向南。

若换了阿六敦或者别人去,一则王俊处不成,怕拿不住我,二则也必为今后逊昵延继位埋下祸端。

你看看拓跋家,闹了半天,好端端一家三分,几十年不得安宁。

依我看最终禄官一死,这首领之位还是要落在猗迤兄弟手里,当真是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兄终弟及不愧为取乱之道,南北皆受其制,若是拓跋部不一分为三,今时今日未曾不是昌盛之时。”

须卜兰抹泪道:“我从母亲处听闻沙漠汗大人之事,就怕逊昵延徘徊蓟城多时,终被贵族们所倦,最终步了身死的后尘。”

宇文莫圭面上一囧,想起宇文坚近来的所作所为,哪里像个在内地待傻了的样子。

大宁榷场用的晋法,有安北将军府的官吏看顾,直接断绝了宇文部贵族插手进去。

现在每次买卖,若不是要宇文坚的心腹慕舆句点头,各部很难绕过他去,单独做成一笔买卖。

王庭要知道各部买了些什么,也得问宇文坚。

宇文莫圭要训人,势力强的部族还能硬着头皮回两句,大不了不吃你宇文家的饭,草原上何处去不得。

宇文坚则不同,只要绝了对方的部族买卖,贵族首领要么眼睁睁看着临近部族吃肉,自己吃土,要么就只能低头。

一把软刀子,一把硬刀子,让松散的宇文部开始因利而聚,未战而小部归顺,愿谈则中部臣,这是宇文莫圭厮杀半生从未有过的体验。

派去蓟城的质子,其父在草原上亦深受影响,宇文坚给了他们相应的采买特权,利益捆绑下的这两代人又怎么会轻易跳反?

宇文莫圭越想越觉得,危险的并不是儿子逊昵延,而是自己。

想到这,宇文莫圭不禁觉得这封信来的或许正是时候,王俊要调兵向南,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家,此时若是自己能亲自南下,双方直面而谈,不愁王俊不慑于时势,在经济方面让步,进而让王庭收归财权。

想通透的宇文莫圭恍然大悟,这小子哪里是在担心榷场遭袭啊,这是让须卜欢保护住现有利益,不被王庭抄底呢。

宇文莫圭心里拿捏着尺度,他很想看看宇文坚被自己抄底的囧样。

眼见宇文莫圭多时不言,怀里的须卜兰不依了,哼道:“你倒是好赖说句话啊,今年逊昵延还能不能回来?”

宇文莫圭笑道:“今年我不知道,但这个月可以。”

“啊?”

不待须卜兰惊呼,宇文莫圭随即唤来呼延赤沙,吩咐道:“你立即去发两道命令。

第一条让屈云、步六服、阿欢各自安排好牧场的事情,快马赶至王庭,本单于有要事相商。

第二条,派使者前去蓟城,邀请安北将军王俊关外一聚。”

呼延赤沙眼中带疑,问道:“大单于,王俊处要说明因何而邀吗?”

宇文莫圭摇头道:“不,让他去猜。”

“诺。”

眼看着呼延赤沙阔步前去传令,须卜兰吓道:“你可别乱来,逊昵延和质子们都还在王俊手里呢。”

宇文莫圭大笑道:“不妨事,这次你也去,就当是出游了。”

这一听须卜兰放下提着的心,随即眉开眼笑了起来,一连生了三胎,耽搁了多年,这次终于能出趟远门了。

须卜兰急吼吼坐起来道:“我这就去安排好母亲。”

看着须卜兰着急忙慌的出了帐,宇文莫圭摇摇头,眼中又闪过了当年纵马飞驰的少女。

蓟城将军府。

王俊望着下首二人,面带疑惑的问道:“宇文莫圭此时要与老夫盟约,你们说他意欲何为?”

崔毖哼道:“宇文部在军中人手不少,怕不是世子宇文坚故意泄露了我大军南进的消息,让宇文莫圭借机引兵南下,好给咱来一出趁火打劫。”

“趁火打劫?”

眼见王俊面色阴沉,枣嵩斟酌道:“若是宇文部真想趁火打劫,待我军大举南下后,悄声而来岂不美哉,何苦此时明目张胆而来?

依我看,宇文莫圭此举是想要让明公放心南去,并无开战之心。

双公会盟就是在保障双方的关系,不受南征之事羁绊。”

崔毖冷脸道:“台产对付鲜卑人,不能太过软弱,也别把他们想的太好。

一定要回绝宇文部!

要让他们知道,上下尊卑有别,宗藩有序。

我大晋就算内有略微不安,也不是一二胡酋能随意置喙的。

若真要兵戎相见,幽州各家必然会摒弃前嫌,御敌于国门之外。”

枣嵩沉声道:“国门之外在何处?

若论胡部,出了蓟城就有胡部,他们照样交税、服役,按公所言,难道蓟城外就是国门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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