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杨指挥安安生生送到巷子口,徐海榴疑心武德司的逻卒们还盯着她,下午便没再去阖洞仙茶坊活动,蹲在院子里帮她爹徐拐子给几件家具的构件雕花、抛光。

晚饭多了一只糟鹅,并几碟灌藕、蛤蜊之类的好菜,是她娘罗钿特意买回来的,又沽了几瓶好酒,请七娘子八娘子作陪,庆祝汪老四挨了顿打、庆祝她跳出火坑。

徐海榴觑着亲娘别别扭扭的神色,便知道这位“活爆竹”多少存着些愧疚,只是抹不开脸不愿意说出口。她不是那等扫兴的人,也知道跟父母过日子辩不出个分角毫厘,太较真了反而不妙,于是便压下心中担忧,也高高兴兴地跟着吃几杯酒,早早歇下,第二天早早地去了八作司。

如今旧账目、旧文书也整理得差不多了,等到二月份的时候,东西八作司正式拆分,徐海榴便要随着西八作司搬迁到神京城西去,要一起迁走的吏员们已经着手打包东西。没人提起昨天马行街上的那茬,但从他们望过来时或好奇、或同情的眼神来看,估计是都听说了。

徐海榴倒是没甚所谓,担忧的也不是自己的风评,毕竟,当街挨打、当街丢脸的也不是她儿子——只是昨天那一场闹得过大了,她又不得不露了面,怕只怕汪老四回家吵闹起来,他爹汪北又是个小心眼,要么今日直接骂到她脸上,要么回头给她埋下什么绊子,不然他是绝不肯咽下这口气的。

她估摸着,那老匹夫触了几次陈主事的霉头,若想有什么动作,肯定要趁陈主事不在场的时候才敢冒头。是以,傍晚散值的时候,徐海榴故意慢吞吞整理着自己桌上散着的纸页,等同僚们散去大半,等汪北主动来寻她。

正如她先前所料,待陈主事也退了值,屋子里零零星星不剩几个人,汪北径直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徐家侄女,伯父有事同你商量。”

徐海榴慢慢自座位上站起身,立定在原地。

在值房里斗殴算是大过,老匹夫不一定敢跟她动手;但若是他真的气昏了头,那她便拔腿开跑,料他这把年纪也撵不上她,回头记过也只记老匹夫一个人的。

“汪孔目。”两家之间已经撕破了脸皮,她便也不再做出那副晚辈的谦恭样子了,只是礼貌而疏离地笑一笑,措辞也跟着换了一套,“若是公事,此时已然散值,请留到明日再讲;若是私事,此处乃公家值房,恐怕不方便说什么闲话。”

汪北停在四五步外,一张脸反而比平时慈蔼,语气也十分地和缓:“伯父心里清楚,你一直是个勤勉努力的好孩子,只是两三句话,没什么打紧的。”

一开口先夸人,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伯父实在太失望了”如何如何的,再拿辈分来压她一头?

不,不对。

老匹夫可从没有这么夸奖过她。

勤勉努力?好孩子?

上两次,他还大骂她抛头露面没有德行来着?

徐海榴琢磨着对方的面色,愈发警惕:“既然是两三句话,便烦请汪孔目尽快说完,徐某也好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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