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中尺余长的龙凤蜡烛上细长的火苗轻轻摇曳,程柏蘅拿一柄尖刀在火苗上烧红,眉头紧皱眼睛直盯着郑辰琮琢磨着如何下手取箭。郑辰琮赤膊坐在官帽椅上,左锁骨下那处箭创仍在流血令人触目惊心,他双眼微闭右手平放在茶几上,看上去淡然从容,但手臂和手背上的血管蜿蜒扭曲如同一条条粗大的蚯蚓,显露了他难抑的痛楚和紧张。
下人端来热水和干净的棉布,春生递过来一个布卷问:“程指挥使这就要拔箭了,殿下不如咬着这个。”
郑辰琮睁眼瞧了一瞧轻轻摇头,又将眼睛轻轻闭上。程柏蘅长长吸了一口气,轻轻握住砍断的露在皮肤外的三寸许箭杆,仔细地以刀尖挑开箭创周围皮肉,郑辰琮眉头跳了两下右手从茶几上挪开紧紧抓住官帽椅的扶手。
随着半支利箭被取出,创伤处的鲜血一下子涌出来,郑辰琮也猛地喷出一口血,眼前一黑便要往前倒下。程柏蘅忙一手扶住他的肩头,另一手利落地将瓷瓶中的药粉洒在伤处,接着拿起棉布条为他捆扎住箭创处。梁小青和秋收在一旁打着下手,见此血腥的场面只觉着心惊肉跳胸口烦恶。
另一边程怀北匆匆包扎好肩上伤口,与沈安一起部署调遣光复军军力守城。郑辰琪也指挥手下清点殿前司剩余的兵力,安排着弘武帝返宫的事宜。
程怀北自请带领光复军与城防司降兵指挥正京城防卫事宜,弘武帝轻轻颔首:“怀北,你身上的伤无碍吧?今日平息袁戎谋逆,救我大弘于危难之中,得亏你程家父女料敌于先,遣兵于前。之后肃清袁戎余孽、收复克复军之事就交给怀北你了。只是怀北你要切记‘上兵伐谋’,切切保存我光复大军的实力。”
一直闭目运功疗伤的郑辰琮轻轻睁开眼睛,扶着椅背站起身来,推开上前扶住自己的春生,他左腿的箭伤已经包扎好,只是走起路来略有些不便。他来到弘武帝身前,强忍疼痛双膝跪地双手抱拳道:“陛下,作为克复军的主帅,今日之乱微臣难辞其咎。如若陛下还信得过臣,微臣愿随程大都督一道前往正阳门收服克复军,不使我大弘两支精锐大军兄弟相残。”
弘武帝双手扶着郑辰琮起身,道:“五弟,朕自然是信你的。朕也不是不允你去,只是你受的伤太重,朕怕再有什么万一……”
郑辰琮道:“陛下,微臣素来身康体健,这些伤还不至于起不得身,微臣是一定要看到克复军休战退军才能心安。”
弘武帝沉吟片刻,道:“如此,辰琮你便随怀北一道前往吧,只是你须得带上一名太医……就让陈院使跟着吧。”
郑辰琮道:“陛下,这里的诸位大人和将士也有不少受伤之人,就让陈院使在此主持治伤事宜,微臣只带程柏蘅指挥使即可。”
弘武帝转头瞧向程柏蘅:“听说程指挥使也受伤颇重,今日又经数番激战,你身子还挺得住吗?”
程柏蘅道:“陛下放心,微臣还挺得住!”
弘武帝:“如此,你便照应在魏王左右,定要保他平安无虞。”
程柏蘅:“臣遵旨。”
程柏蘅跟在郑辰琮身后出院门的时候,身侧一个声音怯怯叫道:“柏蘅妹妹……”
程柏蘅停下脚步转头去看,却是跪在孙海晏身边的孙久安,此时他面上仍有未干的泪痕,眼中露出深深的绝望,原来挺拔的脊背也无力地佝偻了下来,声音黯哑低沉:“柏蘅妹妹,是我对不住你,害了你,也害了父亲,我万死难辞其咎……”一时哽咽难言。
程柏蘅轻声道:“孙大哥,我不怪你,你也是受了奸人的蒙蔽。至于孙伯父,他是大义不屈殉节而亡,并不是你的错。”
孙久安道:“虽然程妹妹并不怪我,可我自知罪孽深重,无颜再见程大都督与程妹妹……”
程柏蘅轻叹一声,留下一句:“孙大哥家中还有孙伯母和一对儿女,还要节哀顺变保重身子。”转身便快步追随郑辰琮去了。身后孙久安泣不成声,伏地不起。
“大都督,我来搀你上去吧?”梁小青含泪扭头望着身边苍白的郑辰琮,伸手想去搀扶着他的手,又迟疑地收了手。
正阳门城楼六十六级台阶如同登上万仞山峰般艰难,几十斤的甲胄压在身上如挑着千斤重担,每一步迈出都觉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一动之下胸前、腿上的各处伤口中似有小刀轮番刮擦着残破的血肉,内衫早已被冷汗湿透,额头上也布满星星点点的汗珠,郑辰琮浅促地喘着气轻轻摇头:“不能让军中兄弟见我如此虚弱。”他挺直脊背吃力迈着如同灌铅的双腿登上城墙。
城外克复军红底黑字“克”字大旗在日头下迎风猎猎,战鼓一声紧似一声雷鸣般扰攘人的心跳,将士们“朝廷残害忠良”“迎战神袁大都督出城”的叫嚷声如江翻海沸,刺耳的声响直钻入脑髓,郑辰琮不由一阵头晕眼花,强自闭目凝神稳稳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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