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袁戎一侧的秦虎飞起一脚将孙海晏踢出老远,头撞到庭院中养鱼的粗瓷大瓮,“喀喇喇”几声大瓮碎成几块,瓮里的水流了一地,十几尾金鱼在地上甩头摆尾拼命蹦跳。孙海晏倒在碎陶片之中动也不动,鲜血顺着瓮里的水流出来将地面染红了一片。孙久安大呼:“父亲,父亲!”扑上前去,伏在孙海晏身上大哭。

“不自量力!”袁戎啐了一口,将脸转向厅中众人,“你们,还有谁有异议?”厅中官员及家眷如受惊的鹌鹑般挤作一团,一个个噤若寒蝉诚惶诚恐,恐怕发出什么声响惹怒了这赫赫有名的“战神”。“老夫有异议!”一个消瘦的身影从人群中挤出,他身材不高,须发白了多半,却是站得笔直,头也高高仰起。

“肖首辅,我袁某一向是敬重你的。”袁戎向肖乃喜拱手,接着面色微沉垂眼一抬精光大盛,“可你既这样不识抬举,袁某也便不客气了。来人——”

“报!”这时一名京防司的小兵急匆匆奔进院内,手中托着一个用大红绸布盖着的托盘,道:“王爷,京防司顾指挥使命小的急送来一个物件,请王爷过目。”小兵朝袁戎恭敬躬身,头却微微转向一侧朝立在正厅门口的郑辰琪眨了眨眼。

袁戎向身旁的秦虎一点头,秦虎上前接过托盘呈了过来,袁戎正要去捏红绸布的边缘,袁平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手,道:“父王,让儿子来吧。”

袁戎退后一步轻轻颔首,袁平抽出宝刀挑起绸布。“嘶—”,几人均倒抽了一口凉气,里面赫然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是京防司指挥使顾邦图的人头。秦龙几人立时“唰”地抽出长剑,护在袁戎身前。

“呛啷”一声,袁平手中宝刀落地,他紧捂着左肩急急滑退数步。原来在袁平挑开绸布所有人的视线都在托盘上之时,那将帽檐压得极低的小兵突然暴起刺向袁平左胸,袁平不愧为外家高手,仓促间身子自发反应,迅捷侧身闪避便要躲过这一剑,孰料那小兵跟着变招,半招“仙人指路”剑尖斜挑袁平的肩头,紧接着变为半招“长虹贯日”软剑刺入端着托盘的秦虎后心。秦虎闷哼一声慢慢软倒在地,托盘里的头颅掉落在地上骨碌碌滚出老远。

“虎弟!”“虎哥!”只剩五煞的“三秦六煞”惊呼出声,忍着悲痛齐齐出手长剑刺向继续追击袁平的小兵,小兵剑尖在秦龙手中刀身上一点向后方空翻退出丈余。五煞一击之后立时摆开六合剑阵将小兵围在中间,这六合剑阵阵法严密绵延不绝,虚虚实实真真幻幻,五柄刀剑冷光粼粼寒芒闪闪,似有千百刀剑齐发,无数银光交织成网,裹挟着雷鸣闪电,带着凛冽的杀意剑剑攻向要害,一时间逼得小兵左支右绌,连连遇险。倏尔,秦蛇大喝一声手中所执银环剑猛然暴长三尺余,剑尖直刺小兵面门,小兵本就在层层剑影中手忙脚乱兵服都被剑尖划破了几处,此时见蛇形长剑尖吐着芒刺扑面而来,一时退无可退只得蹲身闪避,头上的折檐帽被银环剑挑飞出剑阵之外,一张姣好的面庞显露了出来。

“程柏蘅,你竟没死?”袁戎惊呼出声。

剑阵中的程柏蘅顾不得答话,展开一招“云奔雨骤”,手中软剑闪动如云涛海浪翻滚汹涌,带着隆隆雷鸣之声,剑光所到之处五煞那如密密层层的剑影登时纠缠到一处,竟变成互为掣肘,剑阵的威力施展不开,攻势大减。

昨日程柏蘅身中剧毒又受了多处箭伤落于白沙河之中,河水湍急程柏蘅极是虚弱稳不住身子,几次差点被水冲走。多亏冰凝剑剑身沉重,程柏蘅憋住一口气沉入河底将冰凝剑插入河底石子之中,运行五静心经在水中闭气小半刻钟功夫,等前往追捕的军士走远,她才悄悄从水中浮起,躲在安平桥下正好听了袁未央与袁和的一番话,更坐实了她心中袁戎要谋反的猜测。只是她受伤很重损耗极大,浑身又冷又痛,在河边干枯的芦苇地中只运行了几遍疏引功便体力不支昏死过去。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迷蒙间程柏蘅听觉有热气喷在脸上,紧接着左肩肩头锐痛似被什么野兽啃咬,她一掌击在野兽脖颈,野兽发出短促的嗷嗷尖叫,睁大眼睛去瞧发现那是一头野狗。饥肠辘辘的野狗嗅到程柏蘅身上的血腥味,以为是一具尸体,张嘴便去咬那伤处,被击中脖颈后四蹄乱蹬起不得身。程柏蘅也是又饥又冷,抓住狗脖后的皮毛提起以冰凝剑一抹,不顾野狗乱刨乱蹬张嘴凑过去,强忍着血腥味“咕咚咕咚”将狗血喝了个饱,很快野狗身子软塌塌垂下再无力挣扎。

热乎乎的狗血下肚,程柏蘅身上暖了,也有了力气,这才检视身上的箭伤,脱下沉重的牛皮鱼鳞甲,在冰凉的河水中洗净了伤处,撕碎身上衣衫妥善包扎,之后找了一处避风之地重新运行了疏引功。

午子观的疏引功的确名不虚传,在以督脉将体内毒物疏导出去的同时,也能一点点接续起断裂的任脉。待得天色擦亮之时,程柏蘅的经脉得以重新疏通,再运功提气时虽仍有滞塞之感,膻中却不再有撕裂般的疼痛。

根据昨日袁和与袁未央的对话,程柏蘅猜测袁戎应该在今日魏王大婚时动手谋反,其中在魏王与袁未央拜天地或是晚宴时分动手的可能性最大。细数袁戎手中的势力,程柏蘅知道他交出了克复军后,尚留了五千袁家军,袁家军跟随袁戎多年,全是精兵强将,平时除了在义王府值守的人马外,其余的都是驻扎在城西大营中,此时怕是已经混进正京城了。魏王大婚,自然统率十二万克复军的将领便是左副都督袁平。而弘武帝这边,殿前司虽号称有六万精兵,但实际总共也就四万余兵马,平日每班值守不会超过一万,今日因弘武帝离宫因此值守的兵马应至少有二万,不过分散在正京城各处,魏王府周围应不过五千人。程怀北率十四万光复军驻扎在正京城以北五里路程的净山脚下,若要前往报信折返回来要用多半个时辰。魏王大娶亲过门的吉时是在巳时,此时不过刚刚卯时,如此算来沿有两个时辰,跑上一趟是完全来得及的。

程柏粗粗盘算了一番,立时起身要前往城北向父亲程怀北报信。只是刚站起身来,只觉浑身无力,肩上、腰上、腿上的几处箭创处锐痛难当,头也一阵阵发晕。她知道这是身体受到重创之后的反应,手执冰凝剑从身边大树上削下一段树枝当作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前行。

昨日经过数番激战,全身被河水浸湿,后来在枯草丛中昏睡了半宿,脸上抹得都是泥,蓬乱的头发上全是烂芦花和碎草碴,又经过包扎伤口将身上衣衫撕得破破烂烂的,此时的程柏蘅完全不用伪装俨然就是一个妥妥的小叫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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