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似乎格外漫长,最冷的时令已经过去,辰荣山上仍然一片白雪皑皑。
小煊前头带路,医师耘跟在后面。她是老西炎王御用医师耕的妹妹,专门给辰荣山上的女人们诊病。
小煊带耘路过一条花径,这里不但有严冬专属的梅花,还有其他季节的花朵,与梅一起争奇斗妍,傲雪怒放。
耘心想,这得耗费多少护卫的灵力!转念又一想,王后母仪天下,旁人看去万丈荣光,一生中大部分时间却都困于辰荣山这方寸之地,除了能奢侈地赏赏其他季节的花儿,也想不出还能干点什么来解闷了。
快到馨悦寝宫时,就远远听见馨悦在吼:“谁摘了梅花摆这里?快拿出去,我闻不了那个怪味!”
耘问:“王后娘娘哪里不舒服?”
小煊放慢脚步答:“近一段时间,娘娘瞌睡多,胃口差,还特别爱生气。”
耘思索着:“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自辰荣族长去世,三个多月来王后娘娘都是这样子,最近一个月越发严重了。”
耘进来时,馨悦正歪在榻上,接过婢女递上的一碗汤羹。馨悦轻啜一口,马上吐出来,训斥道:“你是把辰荣山上的蜂蜜全放进一碗汤羹里了吗?”
婢女苦着脸把汤羹端下去,耘开始给馨悦诊脉。诊的有点久,久到馨悦已经不耐烦。耘忽然躬身行礼道:“王后娘娘大喜,是怀了王子王姬,至少有两个月啦!”
馨悦愣了一瞬,看一眼小煊,小煊赶紧把门关严。馨悦才问:“耘医师,你确定没有诊错?要不再诊一遍?”
耘满面春风答:“臣下自幼跟随兄长学医,医术虽不及兄长精湛,对妇女诸疾还是颇有涉及,王后娘娘确是害喜之症。”
馨悦手抚腹部,低头半晌方说:“耘医师,此事能替我保密吗?我想亲自禀告陛下。”
“自然自然,臣下谁都不说。回头臣下给王后娘娘开点安胎的药,平时只需注意保胎,无大碍。”
馨悦挤出一丝笑容:“那有劳耘医师。小煊,端一壶花酒来,如此喜事,岂能不庆祝?我要与耘医师一醉方休。”
耘吓得连连摆手:“万万不可,王后娘娘正值孕期,须戒酒,最好也别沾寒凉。”
馨悦:“小煊,那就把上好的花酒给耘医师带上两坛。”
“多谢王后娘娘,只是在下还要去给瞫妃诊病。”
“瞫表姐怎么了?”
“瞫妃因为赏梅染了风寒,咳喘病又犯了。”
馨悦想了想:“那就让小煊晚上把花酒给你送过去,顺便拿药。”
耘道了一声谢,一揖而别。婢女方来禀报,离戎妃来访,已等候多时了。
馨悦诧异道:“她怎么来了?”
离戎妃性格颇有男子气,出嫁前常帮其兄离戎昶管理赌场和死斗场。嫁给玱玹为妃后,也不似其他妃子莺歌燕舞粘腻玱玹,争宠一事从来与她无关。日常跟其他妃子极少走动,除非必要,也不来见王后,属于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
离戎妃快步进来跟馨悦见礼:“刚才遇见耘医师,王后娘娘是哪里不舒服?”
馨悦淡淡道:“没什么事,微染风寒,耘医师药都没开,叮嘱多喝热汤就行了。”
“那就好,王后娘娘母仪天下,还需注意身体。”
“不劳惦念。听说你哥哥到现在还没把逃跑的妖奴全抓回来,大荒素来传闻双头狗的后代最善追踪,看来传闻有误啊,你们离戎氏最善吹牛吧?”
馨悦因父亲意外之死,迁怒于离戎氏,此时刚好把气撒在离戎妃身上。
离戎妃看不出恼,平静地说:“王后娘娘,我此来是跟您借凤凰玉牌一用。陛下已准我回娘家省亲,打算明日一早出辰荣山。”
“准备呆多久回来呢?”
“我自小由乳母养大,如今乳母病重,想回去床前尽孝,可能会呆一段日子。”
“既陛下已准,我这也就是走个过场,明日一早派小煊去送你。”
离戎妃恭身行礼:“多谢王后娘娘。”
“谢我做什么?该谢也是去谢陛下。我爹死了我只在辰荣呆一个月,陛下就催我回辰荣山,你此番也莫呆太久了,反过来陛下要问我的罪,怪我整肃后宫不力。”
馨悦如此阴阳怪气,离戎妃仍看不出恼,行了礼不卑不亢地离去了。
馨悦恹恹地说:“陪我出去看看雪。”
馨悦在花径尽头的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一会盯着头上的碧空白云看半天,一会又盯着地上的花团锦簇看半天。
小煊心里七上八下,终于等到馨悦开口:“小煊,我一向待你如何?”
小煊干脆答:“从进辰荣府那日起,王后娘娘待我宽厚友爱,远胜亲姊。”
小煊是馨悦从辰荣府娘家带过来的,聪明伶俐又勤快周到,灵力也是众婢女中最高的,馨悦一直很满意她,进出都带在身边,几乎没有秘密瞒她。
“小煊,多的话我也不需讲,耘医师不必活过今晚。”
“奴婢明白。”
馨悦点点头。小煊问:“王后娘娘,明早离戎妃下山要用到凤凰玉牌,怎么办?”
“我那枚凤凰玉牌,确定找不到了?”
“王后宫里里外外翻了好几遍,辰荣府也每个角落都查找过了,如果不是丢到别处了,就是被……可是信鸟发去防风谷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没有回音。”
“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今之计,是找一枚替代的应急。”
看小煊不明所以,馨悦冷笑说:“辰荣山上人所尽知西炎王和王后各执一枚玉牌,却少有人知,这进出辰荣山的凤凰玉牌,世上还有第三枚。”
“还有第三枚?在太尊那里吗?”
“若在太尊那里,咱们还没办法了,幸亏啊幸亏。”馨悦忽然施灵力,围着梅树刮起一阵旋风,一树梅花立刻如雪花纷纷撒落。“小煊,今晚去耘医师那之前,先去一个地方,在耘医师那办完事之后,再去一个地方。”
天黑后,小煊顺小道下山,背影很快隐没在夜色中。馨悦倚门远眺小月顶方向,忽然吩咐:“把院子里那棵梅树砍了,我受不了那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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