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里的第一声鸡鸣总是无人听见,因为它唤起的是此起彼伏的阵阵鸡鸣。
陈霸先昨晚虽喝了不少的酒,也在卯时起床用了点早饭。
他今日就要离开金陵城,孤身一人回吴兴郡,他身上还带着太子写给新渝侯的家信。
陈霸先在屋内和陈道谭拜别。
陈霸先蹙眉道:“近日来京中恐不太安宁,还请兄长多加提防。”
“二弟,你说的可是那位王爷?”
“不错,我昨晚在青溪酒垆就遇到了韩岳为他活动。”
陈道谭抚须道:“韩岳啊,他有些本事,只可惜跟错了人。”
“听闻此人在吴郡平日里欺压良善,干的净是贪赃枉法的勾当。”
“二弟,你在吴兴也要多多小心,那里不是有流窜的匪民吗?”
“兄长的话,小弟记下了。这就告辞了。”陈霸先拱手施礼,说完就转身走进院内。
陈道谭的妻子潘氏正在廊下教导着陈顼习字,习的是王僧虔的《太子舍人帖》。
王僧虔出身琅琊王氏,是王导的玄孙,宋齐时有名的大书法家。他最擅长的就是真书与行书。
陈道谭喜欢他字里那沉稳老到的风格,所以陈家儿郎的书体都字形扁正,恭谨朴实。
陈霸先向潘氏行礼时,一旁的小陈顼喊道:“二叔,顼儿也想去吴兴,想去见昌哥。”
陈霸先抚着他圆溜溜的脑袋,笑道:“二叔这次走得急,下次你蒨哥进京让他带你去就是了。”
陈蒨是陈道谭长子,年方十七,如今也在吴兴郡领着一份差事。
小陈顼嘟着嘴巴,失望道:“蒨哥什么时候来金陵城嘛。”
潘氏看出他的心思,说道:“顼儿,你二叔还要赶路呢,莫要误了他的时辰。”
小陈顼听到陈霸先的背影说了一句:“今年腊日之前。”
陈霸先出了陈宅,跃马南行,在离朱雀航约莫一两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原来此时的朱雀门被禁止出入,只有仪仗驶过后,城门才能解禁。
大梁帝都的朱雀门每天都在寅时初刻打开,一直到申时末才关闭。
平日里巍峨的城门上站着的是两层红衣亮甲的宫外禁军。今天的朱雀航却被几百个黑甲军士裹着,像一只漆黑的铁桶漂浮在秦淮河上。
三百年来,太多的皇室重臣和帝阙权臣用这种排场入京进殿。从东吴的诸葛恪到东晋的王敦、桓温、司马道子,从刘宋的萧道成到萧齐的萧鸾,这条秦淮河,这扇斑驳沉重的帝国锁钥,不知见过多少川流不息的权利过客。
他们中有的人尸骨难存,有的人孤影无觅。但是那些狂妄与崩溃,痴迷与麻木,激情与呆滞,长吁与谩嗟都楔入了城墙,滴落进了江海。
梁武帝大同五年,九月初十日辰时,宫内羽林军的朱衣直阁将军领着三百步军和半幅皇帝仪仗在此迎候。
堵在御街侧的百姓们聚在一起,常从这里出入的士民们知道,半幅皇帝仪仗除了东宫的太子能用,普天下只有一个人还能用。
马蹄尘至,等来的乃是豫章王殿下。
豫章王萧欢,昭明太子的长子,梁武帝萧衍的嫡长孙。大梁帝国最具有合法正统性的继承人,曾经。
那豫章王一个潇洒的身姿就下了车,他头戴远游冠,身着朱红衮服,看起来二十岁刚出头的年纪,他五官俊美,器宇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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